源:新华每日电讯

熏肉烧饼受到欢迎。老人也要喂“闺女”吃一口。（受访者供图）

40年前，她借着改革开放春风下海经商，成为叱咤北京外贸服装界的大老板。近10年来，她却变卖数千万元家产，变成给百余名老人“端屎端尿”的养老院院长。

她深谙经商之道，却倾其所有，做了一笔亏损10年的“买卖”。她为何如此选择，又为何还说终生无悔？

建一座养老院，再也不让老人带着褥疮离开

北京平谷，远近闻名的“国桃之乡”。通畅的乡镇公路旁，一幢三层小楼静静矗立。这里是130多位老人的家——平谷吉祥老年公寓。

身高将近1米7，一身休闲运动装的吉二龙，是这家养老院的院长，也是老人的“大家长”。朴素的装扮、略带倦意的面容，很难将她和曾经身家数千万的“女老板”联系在一起。忙的时候，同事说她更像个一直加班的“女工人”。

养老院是这个北京女人生活的全部。回忆办院的初衷，不轻易掉泪的吉二龙满脸泪痕，“这源于一个心结”。

吉二龙出生在北京市西城区的一个贫寒家庭。吉二龙在7个姊妹中排行老二，为维持家用，她七八岁就跟着母亲一起捡煤核、捡破烂。13岁时，街道给她的母亲安排了一份扫胡同的工作，每到凌晨4点，只要听到召唤，吉二龙再困也要爬起来，和母亲一起扫街。

吉二龙至今记得，寒冬腊月，她和母亲穿着破旧的棉袄、踩着单鞋一起出门的情形。那时候，母女二人脚上冻得全是裂口，脚指头冻久了生了冻疮，晚上疼得睡不着觉。

因为这些经历，她不怕吃苦，而且铆准一件事就想做到最好。父亲单位发的线手套戴坏了，她拆了线，织到棉裤下口保暖。扫地时，她把捡到的医用纱布拿回来用盐碱水煮了，花9分钱买来染料做成窗帘。家里所有人的衣服，都是她帮着母亲一起做的。

初中毕业后，吉二龙被分到劳保用品商店工作。22岁考取驾照后，她到北京服装公司给经理当司机。她比别人有心，经理去谈生意，她跟着下到车间，抓紧时间学人家做衣服。闲暇时，她拿出尺子、布料设计衣服，很快因为表现优异而入党。

然而，在生活刚有“盼头儿”的时候，吉二龙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43岁的母亲，因罹患宫颈癌猝然离世。

吉二龙至今也忘不掉，母亲因为浑身长满褥疮，在病榻上痛苦呻吟的样子。没能照顾好母亲，成为她一生的歉疚。

改革开放后，偶然一次机会，她看到北京雅宝路市场的外贸服装生意格外火爆，毅然选择“下海”。因为衣服质量好、款式大方，她的货越来越抢手。“那时，30多个国家的外商追着我要货，甚至拿着成袋的美金要跟我签合同。很多加工厂都想接到我的大单，厂长出面请我吃饭。”

生意很快做大，吉二龙成了“先富起来的那批人”。她在北京先后买了5套房，最大的200多平方米，光添置家具就花费上百万元。为了方便公司跑业务，她买了6辆车，其中不乏奔驰等高档车。

但是，那段看似“风光”的日子，却成为她不愿回忆的往事。挣的钱再多，对她而言也是冰冷的数字。和爱人分道扬镳后，吉二龙躺在空房里想：人这一生，到底该追求什么？

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萦绕在脑海。吉二龙下定决心：建一座养老院，再也不让老人带着褥疮离开。

想知道老人住得好不好，就去厕所里闻闻味儿

初冬的北京寒意虽浓，但阳光灿烂。时光很慢，吉祥老年公寓的院子里，五色风车好似娇艳花朵绽放，一片安详静谧。

几十位老人坐着轮椅，戴着红色的帽子、围巾，一起拍手、扔球……吉二龙走过去，道上一声“姐姐好，哥哥好”。老人们叫她院长，也叫她闺女。“瞧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多好！”吉二龙笑着说。

10年前，当她决定投建养老院时，所有人都觉得她“傻”——“放着好好的买卖不做，偏要瞎折腾，到底图什么？”吉二龙认准这条路，她改造厂房、添置锅炉、管道布线、采买床具……每个环节都想做到最好。她身兼多职，既是护理员、厨师、也是水暖工、电工，忙得没白天没黑夜。

但是，由于养老院收费低，成本严重超支，开业不久就濒临倒闭，员工四散离开。

无奈之下，她将部分场地租给培训学校，但依然不够。她咬着牙把城里4套房卖了。车，一辆接一辆卖，最后只剩一辆老款现代。

有人给她支招，老人的伙食和用品标准可以降低一些，被她一口回绝：“老人在我这儿吃不好、住不好，我还办养老院干什么？”

她卖掉了城里最后一套房子。那是她用来养老的“后路”，卖掉就意味着不再有家。但她不后悔，“养老院就是我的家。”

如今，吉祥老年公寓中有八成老人不能自理，其中还包括很多失能、失智的老人。他们久病卧床，很多人早已不能说话。子女看到这样的老人生了褥疮，就仿佛得到一种暗示：老人就快离开了。

但是，吉二龙“不信邪”，她更见不得褥疮在老人身上蔓延。

2019年2月，一位家属带着脑梗老人找到吉二龙。由于家人照顾不当，医院不愿接收，老人来时已瘦成皮包骨。家属来后，扑通一声跪在吉二龙面前：“您无论如何也要把我妈收下。”

掀开被子，吉二龙看到，老人身上的褥疮密密麻麻，大的直径有20多厘米，皮肤溃烂，有的地方甚至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她和护工打着冷战、咬着牙给老人清创上药，悉心护理了3个多月后，褥疮完全消失。

附近农村84岁的孤寡老人刘桂，因为长期无人照看，早已不能正常行走。村书记请吉二龙把老人收走，她给老人买了护膝、护腰，让护理员精心照料。一段时间后，刘桂离了拐杖，还能在院里四处溜达。

王小龙的母亲已经77岁，几年前患上脑梗。听说要住养老院，老人刚开始一百个不情愿，子女也不放心。后来，王小龙见到了吉二龙，他发现，这家养老院虽是个人企业，但院长不是在拿老人挣钱，而是拿养老行业当一份事业干。王小龙考察养老院时，吉二龙告诉他，“这其实不难，你想知道老人在养老院里住得好不好，就去老人屋里、厕所里闻闻味儿；想知道老人过得快不快乐，看眼神儿就知道了。”

如今，吉祥养老公寓的入住老人没有一人身上有褥疮。家属送来的锦旗，被吉二龙逐一收好，却一面也没有挂出来。

“老人脸上有笑容，眼里有精神，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吉二龙说。

“她仿佛还过着‘女富豪’的生活，只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老人”

如今的吉祥老年公寓，不再是吉二龙一个人的事业，已经变成了一群人的追求。

入住养老院的老人越来越多，听过她的故事，很多伙伴也加入她的队伍，吉二龙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志同道合的人。

最早加入吉祥老年公寓的副院长刘春建，管理和护理经验非常丰富，听说吉二龙的故事以后，辞掉高薪工作慕名而来；副院长麦子曾是平谷区作家协会的副主席，得知吉二龙的故事，深受感动并主动加入；副院长田琦的闺蜜满红，本职工作是心理咨询师，每年要飞往全国各地讲课，主动提出成为义工。很多老人家属也是养老院的志愿者，不光伺候自家人，还帮着照顾别人的父母。

在麦子眼中：“吉二龙不是那种收了钱，做了管护‘必答题’就完了的人。她是给自己出题，自掏腰包，把‘附加题’也做了。”

已经65岁的吉二龙也是一位老人，但几乎每天坚持到市场采购。到了肉铺，她挑最好的黑猪肉给老人做熏肉烧饼；她会为一包韭菜新不新鲜，辗转好几个摊位。熟悉的商户知道，这大姐是做养老院的，都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跟随吉二龙采购时，她的车里塞满了成盒的龙利鱼、成桶的香油，还有各种香料、调料，东西多到无处下脚，货品搬运她独自完成。

“为什么大伙儿说我‘傻’，是因为我的养老院办得有些不计成本。”正因为这样，入住的老人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梁建国老人退休前是机关干部，非常在意饮食，辗转几家养老院都不满意。到了吉祥老年公寓，水果饮料每天管够，吃少了还担心你不够吃。梁建国发现，这个养老院不从老人“牙缝里”省钱。“因为吉二龙把我们当亲爸、亲妈养。”梁建国说。

田琦开玩笑说：“吉二龙不停地‘搞事情’。”有一次，吉二龙带员工吃必胜客，突然叫员工打包了3000块钱的比萨饼带给老人。看老人吃得不错，食堂开始自制比萨饼，还把食材换成了铁棍山药、茄子等易嚼的时蔬。

后来，养老院的餐桌上，甚至出现了很多老人一辈子没吃过，甚至没见过的烤全羊。老人吃不了，还把他们的子女叫来吃。那一天，麦子留下了很多珍贵的照片。

为了让老人们少注重保健，吉二龙学着用9种药材做成“洛神茶饮”，每天定时提供。喝水这件小事，在吉二龙眼里是大事，她反复和护理员强调，早上起床喝温水能稀释血液，晚上一定要让老人喝水，避免缺水引发心脑血管发病。

就连只有“手机一族”才会过的“双十一”购物节，70多岁的老人们也没错过——去年“双十一”时，吉二龙自掏腰包给老人准备热水壶、花棉被、保暖红外线袜等“基础礼包”，老人还能用平时表现好换来的“积分”，兑换护眼仪、收音机等生活用品。

“我们没多花一分钱，却享受到购物的快乐。那次活动结束后，正好孩子来问我最近怎么样，我告诉他们，老妈刚过完‘双十一’，他们都惊呆了。”77岁的王淑珍说。

“她仿佛还过着‘女富豪’的生活，只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老人。”刘春建回忆，有一次，消防支队到养老院检查，发现屋里安装了隐形喷淋。消防队小伙子说，阿姨，隐形喷淋那是高档写字楼的水平，您这养老院用普通喷淋足够了。

吉二龙说：“用点好的没事，因为这是我的家。”

“败”了一个“小家”，为老人建起一个新的“大家”

“老人年轻时候吃了不少苦，为国家为家庭做了很大贡献，一辈子没享受过什么。到了我这里，很可能就是人生的最后一站。如果子女太忙，我又不给准备，有些东西，他们可能这辈子就享受不到了。”吉二龙说。

10年来，她坚持一种习惯，晚上睡觉前，把全院房间都检查一遍。看看老人发不发烧，睡得香不香、喘气匀不匀，和没睡的老人说上几句话。回到宿舍，再睡上几个小时就去买菜。养老院里的护工和大厨都有些难为情——因为他们的院长，不仅睡得比他们晚，起得还比他们早。如果工作中出现纰漏，也会被平日温和近人的吉二龙严厉批评。

10年磨砺，吉二龙说，她磨出了“内功”。创办养老院以来，她没有打过一次广告，没有争过任何荣誉。所有接来的老人，都是靠口口相传。

因为这些老人大多来自郊区，吉祥老年公寓的收费标准至今比城里低。

社区医生崔季告诉记者，他非常佩服吉二龙，但隐约也感觉到，吉院长有些过于追求完美，常人难以做到。养老是投资大、利润低、回报期长的产业，要都像她这样经营，很难维持下去。

吉二龙向记者坦承，这10年，由于吉祥老年公寓不停完善、改造而长期亏损，她一直在垫钱运营，已先后投入2800多万元。但她也笑着对记者说：“别太担心，别忘了我是做过生意的。”

吉二龙打着这样的“小算盘”。由于北京市已发布《北京市养老机构服务质量星级评定实施办法（试行）》，将通过评定养老机构的星级，来决定政府养老补贴的发放标准。这些年，吉祥老年公寓服务水平稳中有进，吉二龙希望用过硬的服务，争取评上三星级养老院。这样，老人不用多花钱，政府的补贴标准提高，更容易实现收支平衡。

去年，在平谷区政府支持指导下，吉祥老年公寓把会计室、康复室、办公室、接待室改建成社区卫生站，老人拿药、体检，更方便了，公寓也成了平谷区医养结合试点单位，出现了更多新变化。

去年底，麦子接到镇党办同志的电话，正式批准她们成立党支部，吉二龙有了新的身份——吉书记。

从那天起，她把党徽自豪地别在胸前。“如果没有党的领导、国家的发展，就不会有今天的吉二龙。我不需什么荣誉或嘉奖，能为社会做些贡献，我便无愧于心。”吉二龙说。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吉祥养老公寓也迎来一场大考。农历腊月二十七这天，平谷区民政局召开养老院院长紧急会议，要求做好疫情防控工作。

回到院里，吉二龙当机立断：封院——不接收新的老人入住，禁止家属探望，送来的东西，必须紫外线消毒。

今年春天，北京频降瑞雪。麦子给记者发来老人看雪的照片和视频，他们戴着口罩，却眼带笑意。吉二龙和他们分享着全社会抗击疫情的新闻，在养老院里播放着音乐《国家》：“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我爱我的国，我爱我的家……”。

吉二龙发微信问：听了我的故事，你们会不会觉得阿姨太败家了？

看到这句话，记者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您“败”了一个“小家”，却为老人们建起了一个新的“大家”。（记者骆国俊、张骁、林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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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杨小彤

分属于不同的年龄层，处在不同的生活圈的人们，也许现实中，很难相遇、相识，以彼此的人生经历碰撞出来一个火花四溢。

但在快手，这个门槛被大大降低了。超过200亿对的“互关用户”在这里展示着自己的生活的同时，也看见了另一种生活，破壁般地见证着彼此的迷茫、确幸、抉择和努力……

这里是「后浪研究所」的特别策划，“奇妙的相遇”。这一期是两个90后借助快手平台，相遇且互相成就的故事。

吉浪浪的直播间，和别人不太一样。

今年31岁的他总是穿着一件深蓝的的工作服，自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助播的存在，也没有“321上链接”的声音。伴随着一些稍显古早的街头流行歌曲，时长1-2个小时的直播就这么开始了。

他推荐的，并不是各种物美价廉的产品，也不是各大餐厅奶茶店的优惠券，而是工厂近期释放的为数不多的岗位。

看他直播的也不是别人，都是全国各地渴望在工厂找到一份工作的求职者们。只要在直播间里简单描述自己的年龄，性别，以及求职人数，吉浪浪就可以给他们推荐3-4个适合他的岗位，并让他们择优选择。

可以说吉浪浪是最了解工厂就业环境的主播之一。因为在成为一名带岗主播前，他曾在昆山一家厂里做过5年的电镀工。

2019年以前，吉浪浪每天的工作就是上午在厂里洗螺丝，把硫酸盐、硝酸，氰化物等刺鼻的物质清洗干净，下午再把洗好的螺丝分批地送去电镀。枯燥、重复，且带有一定的危险。他唯一的消遣就是趁着螺丝电镀的十几分钟，躲到厕所里练舞，天热的时候，就好像在厕所里蒸了个桑拿。

转折发生在2021年。那时的吉浪浪，凭借着自己的舞蹈才艺，在快手上已经是一个有着130万粉丝的主播了。恰逢他所在的工厂有了招工需求，领导让他试着开一场直播，帮厂里招招人。那场直播，让吉浪浪的直播间观看人数翻了6倍。意外的，也成为了吉浪浪带岗主播职业道路的垫脚石。

半个月内，7、80名员工通过吉浪浪的直播间找到了厂里的工作，而且在职率也较之前有所增加。吉浪浪觉得“这形式可以，既能避免求职者大老远跑来，帮他们节省时间和路费，还不收取任何费用”。于是2021年末，他办好了劳务派遣证、人力资格证和营业执照等，正式地从一名蓝领变身成为蓝领服务的带岗主播。预计帮助上万名员工找到合适的工作岗位。

90后宝妈李小双就是其中一位。李小双今年32岁，比吉浪浪大1岁。找工作前，她在家里当了两年的全职妈妈，自认为已经“与世界脱轨了”。无意中看到快手上有主播在直播带岗，她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在闲暇时关注着那些岗位。

偶然间，李小双看到自己曾经关注的娱乐主播吉浪浪也在带岗，带着想要离家赚钱的迫切，她和吉浪浪在直播间上聊了1个月，最终在他的推荐下，定下了适合自己的岗位，去昆山的一家厂里做电子元器件，月薪7000块。现在，她已经进厂快7个月，攒下的积蓄也越来越多。

短短几个月，吉浪浪实现了从蓝领求职者到招聘蓝领求职者的带岗主播的扭转；李小双呢，也迈出了家庭主妇回归职场的第一步。而这些改变背后，都少不了快手平台的力量作为“推手”，给他们这种改变提供了机会与平台。借助他人的力量，踩着平台的踏板，扭转自己的人生，吉浪浪与李小双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更多人生的可能性。

基于此，「后浪研究所」邀请他们进行了一次关于“改变”的对话，试图展现这一世界的可能与人生的无限，而这，是一场基于互联网平台的“奇妙的相遇”。

以下是他们的讲述，经「后浪研究所」整理发布。

以前我是一名蓝领，

现在是三证齐全的蓝领带岗主播

吉浪浪 31岁 带岗主播

他们都觉得我实在

每年的求职高峰有两拨，一是在正月里，一是在8、9月份。

直播间里，大家最关注的话题就是工资多少，包不包吃住，还有一些行业里经常会遇到的疑难杂症，比如”我是回族，厂里会不会要？““我今年48了，有哪些厂能要？”

有些求职者不知道自己适合做什么。我就会问他今年多大，男的女的，几个人，（根据答案）我的脑子里就会出现3、4个厂去匹配他，然后让他自己来选一个，我再深度地去给他讲工作细节。

还有的人，我问他工资5000能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那我就找个6000的企业给他；工资5000是坐班，6000是两班倒，问他能不能接受？他又不能接受，说又想轻松一点，又想工资高一点，又想同事里女孩子多、方便找对象。那我只能说“不好意思我没有，你去别的直播间看看吧。”

我之前在厂里干过。所以我知道每个厂之间是不一样的。市面上的工厂，70%都是要18-42岁的，还有百分之十几的厂会招16-17岁，以及43-50岁的工人。有的是站班，有的是坐班，有的做着手疼，所以我要提前和他们讲清楚。如果在厂里出现了困难，能安慰就安慰，如果真的不合适，就再换一个。

比如像风力发电，在职率很高，员工基本上都是成家了的，3、40岁的，稳定性高。所以像21、22岁的，我根本就不会推荐他去，除非他就是想挣钱，不怕吃苦。

直播时的吉浪浪，受访者供图

在直播带岗出现前，求职者想要进工厂，大部分都是自己骑个电动车去厂里找。那时候面试还挺难的，面试的人多，但是岗位不多，卡的比较严。

所以大部分员工想进厂，要么就靠人脉，要么就靠中介。

据我了解，厂里的工人被黑中介骗的真是特别多。因为这中间会隔着很多层关系。比如一个工厂，现在有半个月缺100、200人，它就会给劳务公司施压，要求找到一些工人，并且必须在15天内一直在厂里上班。

因为工厂只会和能满足自己用工缺口的劳务公司合作。所以劳务公司为了体现自己的能力，就会把利润抛出去，然后叫中介大批量地招人。

为了吸引足够的工人，中介就只能骗人啊，夸大宣传。比如有些会和工人一起玩文字游戏，宣传说工资可以拿到7-8k，但扣完五险一金，到手其实就5800、6000，员工觉得自己被骗了，但中介却觉得没毛病啊，税前不就是7-8k嘛，把自己后路都想好了。

甚至还有的中介会收费，利用工人贪便宜的心理。比如说外面打车要50块钱，坐我们的面包车只需要30块钱，还给你免费复印身份证，打一寸照片。这外面照相馆复印件就得1、2块，一寸照片还得15块。还有的说你来我这工作，我就给你送被子，但你得押个200、300的押金，只要你做满一个月，钱就退给你。但求职者可能干了三天，觉得不合适，就白交了200块押金。

往往最终在中介的努力下，工厂都能招满100个人，但质量很差，最终会跑40-60人。

所以我直播的时候，一定会把工厂的条件都给讲清楚了。可能有些中介只会说，工厂住宿是4-6人间，水免费，电超过80都再平摊。每间房都有1个空调，2个风扇，还有独立卫浴。大家一听就觉得这宿舍好。但我们也会提前说好，这宿舍年限长了，有十二三年了，可能墙上会掉白漆，这样工人到宿舍里就不会那么反感。

工资我说的也是到手工资，只要按照我直播间说的做6休1的情况，不请假不下早班，薪资就不会低于6200。我还会在直播间里说，如果你薪资低于6200，我个人给你补，可以拿着录屏或者来我公司找我。后来求职者一进厂，发现工资确实不低，甚至还有拿7000多的，就会觉得我实在，也会帮我介绍应聘者。

走上带岗主播之路

我最开始就是一名蓝领。

2014年，在亲戚的介绍下，我开始在昆山的一个厂里做电镀。那时厂里的环境还不是特别好，气味很刺鼻，里面有硫酸盐、硝酸，氰化物，对身体很不好，所以也不建议没结过婚的男的去。

上午，我们要连续洗2、3个小时的螺丝，把螺丝放进网里，丢进水槽里洗洗，然后槽子里就都是硫酸盐。气味也不好。下午，就按照轮数把所有的螺丝都放上去电镀，一轮10-15分钟，这个时候就可以出去抽个烟，上个厕所，聊聊天。往往那时候，我都会带个耳机到躲到厕所里练舞蹈。但厂里只有个大排风扇，没有空调，夏天热的要死，一轮练下来浑身都是汗。

这份工作确实是个体力活。但我属于干活不怕累的，而且（工作中）还有时间偷个懒。要是让我在空调房里坐一天，上厕所还要打报告的那种，我是真受不了。

我跟厂里签了5年的合同，也没想过要换厂。我爸是个手艺人，做电工电焊的，他一直建议我学个手艺。他总说他瞧不起打工的，这个厂子干两年换一个，那个厂子又干两年再换一个，七八年下来，没有学到啥手艺。

当时我就想着，如果一直在厂里干，干个一年半载的，升个班长，工资、活各方面都可以。

刚去厂里的时候，我和我老婆在一个厂里上班，一个月工资也就3800块。后来我老婆怀二胎，就辞职回家了，工资根本不够用。

那时真是茶不思饭不想，每天都睡不着。后来被迫无奈，我和我姐夫开口借了13000，先把10000块还了，又在网上买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准备回厂摆地摊。

当时我正好喜欢刷快手，所以就想着通过快手直播，让直播间里看到我现场气氛很好，说不定还能在直播间里赚个几块钱炒饭钱。

结果摆了一个礼拜，直播间总共就7、8个人，还有一半是我同事。没流量怎么办？我就让我同事和我一起拍搞笑段子、拍搞笑视频。坚持一个礼拜，我觉得算了，这口饭吃不了，我放弃了。

偶然一次，因为直播前我总紧张，不好意思，我就到超市买了三瓶劲酒，喝完就放开了。在直播间里拉着一个大哥一起跳舞，把气氛做的很好。那天还有个粉丝给我刷了30块钱，这把我高兴的。

后来到了2018年，我总在快手上刷到“C哩C哩”的舞蹈，音乐好听，舞蹈也简单，我就下班前在车间拍了一个。刚发出来，就有600多播放量，20分钟之后，直接冲到8万了。

当时我就想，难道这就是热门吗？趁着热度我赶紧开直播，一晚上挣了50多块钱。要知道那时候我们在厂里加班3个小时也才40几块钱，我老兴奋了，美滋滋的。第二天我又在厂里的食堂跳了一下，结尾时候让一位摄影师喊了一声“双击评论666”，所有食堂的人人都回头看我什么情况，当时我很不好意思，但那个视频又火了，开直播又挣了7、80。

几年前的吉浪浪，受访者供图

我想如果每天都能靠直播挣钱，那我就知足了。就这样，我成为了一名主播。有时候十几二十分钟就能挣100块，拍段子上也掌握了一些技巧，粉丝持续性增长。

2019年4月，与厂里的合同到期，我也没再续约，专门做短视频和直播。但不到1年的时间，我就遇到了瓶颈期，130万的粉丝，直播间人气却下滑到一两百人。

所以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厂里，做兼职。当时正赶上我们厂里面临着工人流失率高的问题。因为领导始终没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不知道员工到底有什么不满，就把我安排去负责接待来面试的员工，告诉他们食堂在哪，宿舍在哪，给他们安顿好。如果有人离职了，我再去统计是什么原因。

那年6月，我们厂里出现了用工荒，领导看我快手粉丝多，想让我开个直播讲讲厂里的工作环境，给厂里招招人。

那是我第一次直播带岗，出乎意料的，直播效果特别好，以前自己晚上在家又唱又跳的才能吸引一两百人，这就坐在那讲一讲，对着员工拍一拍，直播间就能有500-700人，挺有意思的，人气上来了，还能解决员工就业问题，还能帮企业解决用工需求。

半个月的时间，我给厂里招了7、80个人，换算了一下劳务费，我发现招人挣的钱比上班还高。关键是这些求职者来了之后的反馈都挺好，在职率也很高。我觉得这形式可以，既能避免求职者大老远跑来，帮他们节省时间和路费，还不收取任何费用。

21年底，快手又推出了“快聘”平台，就这样，我办好了劳务派遣证、人力资格证和营业执照，成为了一名三证齐全的蓝领带岗主播，还在昆山开办了自己的劳务中介公司。

离异的，生意失败的，家庭不容易的，什么求职者都有

之前做娱乐主播的时候，接触的都是各个行业的大哥大姐；现在做了带岗主播，接触的都是劳务公司和求职者。一开始他们也会担心被骗，我就告诉他们，你要是不放心，就先来我公司，我把你送到厂里；你要是放心，直接到厂门口，进厂就行了。

有人拎着密码箱到这，我们就会聊一聊，比如哪里人啊，多大了，有时候他们也会想和我倾诉一下。我就发现，想进厂的人，什么样的都有，有做生意失败的，也有家庭（环境）不容易的，还有离异的。

之前有个男的，开饭店亏了十几万，心态不是很好，想找个工厂过渡一下，调整一下心态。当时我们给他介绍了一个厂，两班倒，工资6000左右。他去了两天，觉得有点累，我就给他安排到一个餐馆里，活轻松，还能玩手机，他自己也挺高兴。但是他也没做多久，就有个在饭店上班的朋友和他说苏州那边有个工作，二三百块一天，他心动了，我就说只要靠谱的话就去呗。

没多久，一个礼拜天的下午，他又从苏州花100多块打车回来了，我问他咋回来了，他说没事来玩玩，就是为了给我们买点冷饮和水果。当时我心里瞬间就被他感动了，这说明我们前期的所作所为让他舒服了，没有利益上的东西，他才会这么做。

也有粉丝会来到我公司，和我一起工作。他之前在上海的一个厂里干了不到三年，很聪明，在厂里的时候就会自己给劳务市场输送人才。只是他没有资质，最终被坑了，介绍了百十号人，却没拿到费用。所以知道我开了人力资源的中介，就来找我一起加入。

吉浪浪生活照，受访者供图

以前信息不透明，还收费，有时候劳务就会坑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小孩，他们还不敢闹，真是被坑掉了。现在通过直播带岗，信息透明了。中介也开始内卷了，他们都不收员工钱，反而还给员工钱了。

比如厂里给到500的利润，劳务为了人气往上涨，就会给员工报200块的路费，把利润留300。如果招的人没另一家劳务多，就会给员工报300，自己留200。这也导致现在信息越来越透明，内卷得很。

不过随着直播带岗这一行业的崛起，大多数求职者找工作还是抱着手机，很少去中介门店的。最多的时候，我的直播间能有1000人观看。那还是去年年前，直播带岗不是特别火的时候，主播也就十几个。

成为了直播带岗主播，很多粉丝都和我说，在哪个频道看到我上电视了，在哪个广播电台听到我了。从小都是在电视上看人家，压根没想过自己能上电视。今天（采访当天）还有个50岁的出租车司机开车的时候听到我（的名字），给我发私信，说通过什么广播找到的你，我50岁，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工作？当然能了，就是岗位比较冷门，简单的小操作工，工资不是很高，在4500-5000左右。

但给工厂招人，并没想象中容易。

最难的就是供需不对等。比如22年因为疫情，企业在招聘，但是人出不来；今年是人能出来，而且都想出来，拎着个密码箱就来了，但（招工的）企业少，订单或资金就没那么快。加上暑假工马上又来了，把空出来的岗位全部顶上，两个月内，社会工农民工能找的就是烂岗位了。

所以我最近都没更新拍视频，因为只要一更新就会有人问我哪个厂招不招，但我安排不了啊。也只能等这段时间过去，看看8月份企业有没有回暖期了。

现在还有很多工厂的老板对带岗的认知都不够透彻。

其实直播带岗是可以解决掉厂里的痛处的。比如一个厂需要100人，在中介的介绍下，确实是有100人来上班了，但是要想让这100人长时间地在厂里干活，可能需要半年甚至一年。但通过直播带岗入职的员工，可能前期不会有那么快招到100人的效果，但是想要保证这100人常年稳定地在那里工作，只需要半年就能解决它的根本要求了。

而且带岗还可以把厂里介绍工作内容的环节前置，不需要厂里的HR或人事在员工入职后再从头到尾讲一下这些东西了。

所以我现在的计划，就是希望多接触一些一手单，直接和企业对接，更深层地帮企业找一些长期能干的，稳定的人群。既能帮企业解决员工离职率高的问题，又能帮企业宣传。

传统的形式耗时耗力，

在直播间信息透明度更高了

李小双 32岁 蓝领工人

完全透明化的直播带岗，条件挺优越的

我是一位90后宝妈，找工作前，在家带了两年小孩，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与世界脱轨了，找工作也不方便。

去年中旬，小孩1岁多了，我就想着出来找个班上。之前也在快手上看过有主播在直播带岗，在厂里拍拍段子跳跳舞。正巧刷到了吉浪浪的直播间，就一边在家带小孩，一边在闲下来的时间刷手机看看直播，了解下外面的行情和工作待遇，也不用花费多少精力。

当时孩子还小，所以我一直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出来。前前后后，我和吉浪浪以及他的团队成员聊了一个月，也提了自己的要求，一是要长白班，二是要坐班，三是要包吃包住。女孩子嘛，都不喜欢上夜班，而且我不能久站。

吉浪浪给我推荐了几个还不错的工厂，他问我，能吃苦吗？只要能吃苦，在我现在工作的这家厂，女孩子的工资还是可以的，各方面待遇也比较优秀。去年10月，把所有情况都了解清楚了，我和堂妹就在直播间里定下了这份工作，做电子元器件的。

当下我们就订票决定去昆山了。只是那时还有疫情，我担心会遇到突发状况，就问吉浪浪，如果我们突然过来，说封就封了，谁来承担住宿和伙食问题？他就说他给我们解决。我又说，我们两个女孩子，第一次去昆山，人生地不熟的，也怕遇到那些黑的面包车，怎么解决？他说如果公司车在，会派人来接我，如果接不了，那我打车去，他给我报销。

我到昆山那天，他们团队的几个人都在直播。我问吉浪浪有没有空来接我们，他还不信，以为我是在忽悠他。我就给他拍了昆山火车站的视频，他也派了团队的两个成员来接我们。

因为我们进工厂也是有要求的，需要先在外面隔离7天才能进厂。吉浪浪就通过各种办法帮我们找了一个相较于市价更便宜的宾馆，骑着电瓶车带我们去到宾馆。隔离7天后，他又开车来送我们去厂里面试，还挺关照我们，挺热情的，当时我就觉得他没辜负我们的信任，毕竟这个行业的诚信还是挺重要的。

面试通过，我就进厂了。厂里的环境和他在直播间里介绍的都是一样的，完全透明化。

这份工作与我之前的工作相比，条件还是很优越的，月薪7000左右，而且福利待遇和工作环境上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而之前的工作，工资也就4000左右，算上五险一金顶多4500，还不包吃包住，一天到头攒不了几个钱。

直播带岗这种形式，挺方便的

最开始我和我同事说我是在快手上通过线上招聘过来的，他们还觉得我被骗了。

但我觉得吉浪浪有自己的实体门店，应该不会骗人吧。而且我一直是吉浪浪的粉丝，2019年偶然在热门刷到过他的跳舞视频，觉得他挺有才艺的，就关注他了。听着他在直播间里介绍各种岗位，我感觉还是挺可靠的，不会瞎说或者忽悠人。

之前的工作，我都是通过传统的形式，比如自己去线下找，或者通过微信群、熟人介绍找到的。

其实很耗时耗力。

比如2012年，我在深圳听有个老乡说他们厂里找人，我正好就去了。租了个房子，待了10天，去马路上去看过别人招聘。路上会有厂里的人支个桌子，桌子上写个广告牌，就这样一个个去了解。

后来我找了一个听起来还差不多的工作，但因为信息不透明，进去后才发现，各个方面都要押金，住宿也要押金，水电也要押金，就连柜子也要交2、30块的押金。听到要交押金，我就赶紧离开了，所以到最后，我也没找到工作，还花了3000块钱。

我就觉得找工作，还是先讲明白了比较好，先说好要不要交押金，如果应聘者愿意就签，不愿意就不签。而且线下找工作，最好还是要有自己的固定住所，等安定下来了，再漫无目的地满大街去寻找。否则有时候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比如疫情、下雨，你都没办法出门。

还有一种常用的形式就是通过网上的中介找，但这样特别容易被骗，我也中招过。

2013年，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苏州的厂，查到了他们的联系电话，那边就让我坐几路车，去哪个地方找他。我当时去了，他直接把我身份证拿到手了，说要带我去体检，交400块，又把我拉到了哪里，说要交5块。到最后我直接说，我不进了，你把我身份证拿过来，他还不给。最后我只能把他的车费付了，才拿回了身份证。

所以直播带岗这种形式，对于我们来说还挺方便的。比如当家里有什么事情没忙完，你还可以先了解清楚，什么时候确定过去了，再跟主播沟通清楚过去，不需要像无缝衔接一样，也不会耽误很多时间。而在直播间，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想了解清楚的，都可以打在公屏上，主播看见了就会及时回复的。如果有更进一步的需要，也可以线上连麦。

当在直播间了解的岗位信息多了，可信度也就高了。到现在，我已经做了快7个月了，我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做下去，干个几年，等小孩稍微大一点，开始上小学了，就回甘肃去带小孩。

尽管这份工作会有一点点枯燥，但确实能赚到钱啊。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李小双为化名。封面来源视觉中国。）

你有尝试过在直播间找工作吗？你对直播带岗的出现有什么评价？欢迎在评论区分享你的想法～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后浪研究所”（ID:youth36kr），作者：杨小彤，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