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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期首条 』
明天，吃东北菜吧
Po主：AeYXoeM串号:No.
东北串给我看饿了，在外八年，狠狠地想念起了家乡的饭。
二十年前的东北省会城市，肥还住在父母单位分的职工房里，青灰色的一栋挨着一栋的房子，以xx厂xx区来划分，一直能分到四十几区。
楼下的早餐铺子有两层水泥台阶，木头门外面挂厚实的大棉门帘子，以六七岁小肥的力气根本推不动，只能先把头塞进去，再从两扇棉门帘中间挤进去，一股湿润的香气就糊在被老北风刮得生疼的脸上。
羊汤，拿羊腿骨和羊杂熬一大锅，雪白浓郁，没有一丝膻味，在里面的厨房咕嘟着。两边靠墙的长桌上一溜大不锈钢筒装的大米粥小米粥大碴子粥绿豆粥，自取盘子和碗，小菜用大方搪瓷盘子装着，自取免费。
喊一声婶儿，要吃什么什么馅饼，牛肉圆葱的羊肉圆葱的牛肉胡萝卜的要几张，里面应一声，一会就送过来，没有一次错的。
饼烙得薄薄脆脆，一张切四份，切口处满当当是肉，油花香气浸到薄韧的饼皮里，一口下去满嘴流油的香。
舀碗粥，不忙就叫婶儿盛一小锅羊汤，放在扁身阔口银色汤锅里煨着端上来，咕嘟着白色的泡。一家三口一人一个空碗，碗底撒点盐和白胡椒，热腾腾冲入浓郁的羊汤，就着馅饼吃一顿又热又香又满足还实惠的早饭，揣着一肚子香喷喷暖融融上学上班。
如果是中午或者晚上去呢，就不光卖羊汤馅饼了。考完试拿着三科满分的卷子，跟老爸到家门口直接拐进店里去，招呼都比往常理直气壮。
老妹儿来二两烧卖一个扒肉条，我家孩子考试全满分！
烧卖是烫面的皮，二两指的是二两面皮，端出来就是热腾腾好高几屉，里头一个挨一个飞薄如纸的烫面皮包着滚热鲜香的羊肉馅，半个拳头大小，夹起来须注意别戳破面皮，否则一汪鲜美的肉汤就要淌得到处都是。
夹到蒜酱碟子里，沾点蒜泥酱油，一口下去肉汤顺着下巴淌，又烫又鲜地吸着气。皮韧而薄，满满的羊肉只稍放了葱姜调味，软嫩香美得舌头都要吞掉，烧卖顶上的皮略有点发硬，但吃得开心谁管那个，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吃到半饱，扒肉条就到了。
浸满酱汁的肉条肥瘦相间，软烂得宜，酱香和肉香一齐塞满牙缝，入口即化，连舌头的运动都是多余的，忙着吃一大口才想起来老妈还没到，连忙放下筷子不吃，过一会又馋得用筷子蘸汤去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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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格再高一点，就是过生日的时候了。
过生日可不能去外面吃，显得老爸没本事，同事听了要笑话家里厨子不行。
在家里吃就好办了，大冬天年关的尾巴过生日要吃啥呢？那当然是想吃啥吃啥，一年就过这么一次生日。
软炸里脊。里脊切长条，淀粉葱姜料酒腌上入味，挂糊下锅，头次温火炸成漂亮的浅金，二次大火上个色，炒个胡椒盐再挤个番茄酱，两蘸着就够了。筷子一夹就是酥脆的沙沙声，咬到嘴里外面酥里面还透着嫩，沾上椒盐就是咸香可口，蘸番茄酱就是酸甜美味。
虎皮尖椒。尖椒选长而直的，抠出瓤和辣椒籽塞进调好味的肉馅，下锅煎出虎皮，肉馅也熟得刚好。尖椒香而辣得够劲，肉馅浸满辣味又咸淡适中，拿筷子撕开吃里面辣却多汁的肉馅，彼时还没有痔疮的老爸就配着渗出来的肉汁把尖椒一口口下肚。
红烧鱼泡。鱼泡是老爸去菜市场蹲的，跟几个水产老板喊着兄弟哥们铁子才让他们给留了一兜子，洗干净刺破去腥大火炒，加生抽老抽冰糖辣椒焖出一锅四邻飘香的鱼泡。鱼泡软糯滑嫩，东北典型的酱香口，蘸着汤汁别提多下饭了。这菜只能吃两口，其余全是老妈吃的。老爸说今天是我媳妇受了大罪生你的日子，你敢和她抢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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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美味还有春饼，立春吃的。其实平时家里也能做，但就是立春吃那么一次才最有味道。
立春那天的春饼店要排队，排上号进去落座先来十张春饼一屉筋饼，筋饼类似烤鸭饼，笼屉蒸出来一张张薄得透光，韧而光滑。春饼指的是那种稍大的，锅烙出来的卷饼皮，可以从中间撕成两张，表面微黄而焦。
再来是点菜，一个香辣肉丝，一个土豆丝，一个京酱肉丝，再来点酱牛肉。
香辣肉丝里放辣椒芹菜香菜，复合而鲜辣的香味直冲鼻子。卷在春饼里，什么配菜都不用放，饼皮就浸满了肉香浓郁的辣油。京酱肉丝表面要裹一层黄豆酱或者甜面酱才够味，用不吸水的薄筋饼裹住，一口下去汁水丰沛，肉丝的肉汁混着甜面酱的酱汁，配菜的葱丝和黄瓜丝的解腻清香一起回荡在口腔里。土豆丝要配一点酱才好，或者不配，就单纯是炒土豆丝的朴实香气，中和两种肉菜的油腻。酱牛肉有时会作为配菜被卷进饼子里，但大部分都是空口吃掉了。春饼店自酱的牛肉，运气好的时候能切到一块腱子，酱香浓郁，筋腱的部分Q弹可口，空口嚼着就满嘴留香，想来配上一杯啤酒更是美不胜收，只可惜我在能够喝酒的年纪已经远离家乡了。
春天的时令是春饼，夏天的时令美味当然是——
东北重工业小烧烤。
彼时家里已经搬了家，老爸不知道在哪捣鼓了一个烧烤炉子，买了碳，菜市场买上好的牛羊胸口，买鸡翅再买点鸡腿，买七八九只鹌鹑鸽子腌着，东北烧烤讲究的就是一点菜没有吃肉就完事了。
大铁盆腌着快十斤的肉，同事叔叔阿姨和小屁孩都来等吃，叔叔们开车去买啤酒，和老爸在外面研究怎么烧炭点炉子，就在小区围栏外头挨着马路牙子，我家窗户底下。
阿姨们和老妈一起穿肉串，每一串都是至少半签子的大块肉。我带着几个别人家的弟弟妹妹把家里的塑料凳折叠桌搬到楼下，从栏杆缝和栏杆顶上里往外递。
串好了肉也这么递过去，带小孩在小区里疯跑着玩那么一趟，过会就听见老妈喊，回来吃肉——
一窝蜂跑出小区绕到外面，炉子点起来了，肥瘦相间的牛羊肉烤得吱吱冒油，大人们已经开始边撸串边喝啤酒，老爸乐呵呵边喝酒边侃边翻串儿。小孩都爱吃的鸡翅在铁拍子上已经烤透，撒五香粉辣椒面孜然，外皮焦脆，一撕开还流着肉汁，舌头烫得发麻也要吃，生怕吃慢了就得分给弟弟妹妹。
吃完鸡翅，肉串也好了，一口只能塞下一块肉，嚼的时候恨不得从嘴里冒热气。烫得舒服辣得过瘾吃得满足，签子在脸上蹭得横一道竖一道都不知道。老爸手艺真好，肉不知道怎么烤出来的，瘦肉不柴还有汁水的情况下，肥肉烤得变成一小团焦脆不腻的油。
吃完了再跑回来一圈，就是红彤彤的大虾和焦脆的鹌鹑。大虾的皮都烤酥了，嚼着吃也没事，肉嫩，得蘸点酱才好吃。鹌鹑骨头也酥脆了，掰下来小腿大腿一会就啃得满嘴留香，留一个干巴巴食之无味的身子给老爸慢慢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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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人的另一项传统技能就是包饺子，也不难准备，晚上说句爸我想吃饺子，第二天上学之前，冰箱里就已经扣着一盆在醒的面了。
放学回家写作业，老爸在餐桌上支起一张大案板，面醒好了搓成剂子，馅儿已经和好，猪肉虾仁或者猪肉酸菜，老妈喜欢吃的三鲜和韭菜鸡蛋，至少要有两种。
老爸擀皮儿，老妈终于发挥她在厨房唯一的天赋：灵巧的适合白案的双手。我爱吃的猪肉虾仁包成蒸饺那样的小麦穗，猪肉酸菜和三鲜包小元宝，如果是韭菜鸡蛋就包个合子样的。
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厨房规律的擀皮声，如果写得快就能出来洗手帮着包几个丑陋小饺子。
饺子在盖帘上摆好一盖就烧水下锅，陪老妈把餐桌抹净案板收好刚好赶上七点多的新闻联播，煮好的饺子按形状分开，小蘸碟自己配酱油香醋蒜泥香油，我喜欢醋多点，老爸喜欢蒜泥酱油，老妈是每样都要，多来点香油。
自家包的饺子，皮薄馅大，在案板上能挺胸叠肚地坐住，下锅却不破，一口下去满足感是自不用说。老爸亲手调的馅儿永远咸淡适中，配点香醋解腻就能大快朵颐，猪肉虾仁的有大粒的虾仁鲜美弹牙，酸菜肉的多汁软嫩怎么吃都不腻。韭菜鸡蛋的第二天稍稍煎到两面焦黄，就是配粥或豆浆的经典早餐韭菜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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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在的时候其实不太做饭，主要是她女婿太争气，还没过门呢就上赶着来家里当免费大厨。
但姥姥也做过好吃的东西。
菜包，说白了就是菜包饭，在街边或者任何一个农贸市场都有那么一个窗口，就俩字，菜包。
基底是米饭，配料是各种能拌进米饭里的东西，生菜，咸菜，炒土豆丝，拌海带丝，偶尔会有炒肉丁之类的，得加钱。
给窗口的大姐指一下，大姐麻利地拿个套着塑料袋的盆给你把配菜和饭一起拌匀，洒两勺料汁，拿个大白菜叶给你一包，拿去吃吧。
姥姥做的也差不多是这么个道理，饥饿年代出来的老太太看不惯剩饭，啥都给你拌进去，拿个大白菜叶一包，吃吧。
平淡是真的平淡，但米饭里融着肉汤，菜汤和酱汁，多种口味平凡却朴实地融合在一起，每一口除了菜的清爽和饭香，还能吃到肉，吃到生菜，吃到土豆丝和黄瓜丁，也不失为一份惊喜。
而饭桌对面坐着的姥姥的眉眼，却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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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是秋天国庆前后的生日，小时候家里不算宽裕，但那天总得来顿硬菜，补气养膘好过冬。
我家爱去的酱骨头馆子，老字号了，一几年新装修过一次，颜色看着亮眼。
进店照例是一盆筒骨一盆脊骨，骨头还是老味儿，从热锅里新鲜酱出来的，带着浓香的酱汁，拿到手里隔着薄薄的塑料手套烫手。
为什么不用筷子夹？一则是筒骨圆润脊骨支楞，店里用料厚道，沉甸甸满是肉，两根细细的筷子夹持不住。二则这满口生香，油润扎实的大骨头大肉，若不手持大啖，怎么算得上东北人？
脊骨是单为做酱骨头买的，并未剔肉，一指厚的精肉贴在薄片儿似的脊骨尖尖上，小火浓酱煨到酥烂，浸饱酱汁，舌尖一卷就在口腔里绽开浓烈的香。脊骨的下面半截是半个圆柱，浓腻酱香的筋络和骨髓入口即化，就连骨头里都能嘬出酱汁和香料的鲜香。
筒骨又叫棒骨，圆润的一大个，在酱汁里浸出浅褐色，贴骨的肉带着筋膜鲜美异常。可最好吃的是中空的棒骨中间那一坨带着汤汁的骨髓，拿根吸管戳得碎烂，吮出一汪浓腻的油和髓，至高无上的蛋白质享受，每个智人刻在基因深处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还得再来一盘子蛋黄焗南瓜或者松仁玉米，老妈的口味，她爱极了沙沙绵绵的咸香蛋黄裹着柔软微甜的南瓜，或一整盘清甜爽口的玉米里拌着的松香十足的小小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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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附近都有的农贸市场，正好在我小学到家的必经之路上。放学时候牵着老妈的手回家，在某个地方白色的塑钢外墙边停下来，左边是一个小窗口，俩歪七扭八的大字，写的小炒。右边则是一个半开放的摊子，透过透明的厚胶帘能看见里头一个不断转动的大圆饼铛，一个胖乎乎的阿姨用小铲刀铲起一块面糊糊，bia在饼铛上，一个接着一个，此为白糖糕。
老妈会排左边，给我两块钱叫我排右边，冬天真冷啊，得跺着脚蹦着高才不会冻麻了脚趾头。到队伍的前头，逐渐就被摊子里的热乎气烘暖和了，稍稍拽下一点围脖，大着嗓门喊，姨，要两个白糖糕两个玉米面的。
就会得到两袋被小铲子铲下来，一面是剔透的白或者黄，一面被烙得焦焦脆脆的糕饼，咬一口下去，甜香柔软，配着烙出来焦糊的锅巴嘎吱嘎吱，哪怕在冻耳朵冻手冻脸蛋的寒风里，也能快速吃掉一个。
老妈会打包一个地三鲜或者烧茄子，我爸不在家的时候我妈就煮一锅饭，蒸一个鸡蛋羹，打一个菜，带我回家吃饭去。
外面的小炒，舍得放油舍得放料就会好吃。地三鲜有炸酥了进了汤酥烂柔软的土豆，有软糯多汁入口即化的茄瓤，还有清脆光鲜满口清香的青椒，是东北人童年里最下饭的菜肴。
鸡蛋羹是我妈有且仅有的不会翻车的菜，她做事精细，甚至要把蛋液过筛。软嫩的蛋里藏着小小的虾皮和葱花，运气好的时候吃到底下还有整个的虾仁，配上酱油一点，搅进饭里，蛋香葱香和虾的鲜美萦绕舌尖，我到如今依旧怀念那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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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了，家里得弄点涮羊肉补气。
东北的涮羊肉基本上就是一锅清水，两片葱姜，有时嫌麻烦葱姜都懒得放，滚水在电磁炉上烧开，内蒙早上运来的羊肉超市现切的卷儿即刻下锅打去浮沫沾上芝麻酱韭菜花辣椒油香油，吃的就是这么一口不腥不膻打舌尖上冒着鲜的羊肉香味儿。
甭管怎么说先涮它两盘子下去，等热气和热羊肉暖得连线衣线裤都不想穿只想背心裤衩吃个大汗淋漓的时候，再下点生菜白菜解解腻，不涮也行，弄一碟香其酱，洗干净的大白菜帮子小萝卜头蘸酱嚼着，清爽脆美。老妈心情好了陪老爸喝点啤的，我倒一杯子雪碧勉强算是个白的，碳酸饮料带走热量和辣意，一家人挤在热腾腾的炉子前面，甩开腮帮子吃得眉眼生花。
吃了头一顿涮羊肉，带着油花和羊汤香味的锅底可不能扔。第二天早起去菜市场买的螃蟹，两头尖尖巴掌大一个，叫梭子蟹或者飞蟹，大个的洗刷干净竖着切一刀，切面满满的黄。再是大个的海虾挑去虾线，和切好的螃蟹丢到羊汤锅里煮，大块的生姜去腥驱寒，再放上一大坨切好攥干的酸菜。
再煮开加上昨晚没吃完的羊肉片，这锅痛风快乐汤，就叫汆锅底了。
羊肉鲜香，虾蟹鲜美，东北人的灵魂酸菜去腥解腻，提鲜增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肥羊的油和虾蟹的腥，嘬一口汤能把牙齿鲜掉，酸菜的酸香融到汤里，是欲罢不能的味道。锅底久煮不腻，各种味道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不知不觉就喝光了两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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