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好,这里是雨晰,今天给大家介绍三本玄幻小说。废话不多说,
下面进入介绍环节:
第一本《武极天下》作 者:蚕茧里的牛
简介:
一个梦想进入武府圣地的普通少年,立志追求极致武学。 然而面对竞争激烈的考核,又有世家子弟的借势压人,小小平凡少年如何立足? 宗门传承严格保密,核心功法
入坑指南:
“好强的灵魂力。”林铭心中微惊,即便是木易的灵魂力都不如眼前这老者凝练,当然木易是主修武的,铭文师只是副业,而眼前这老者大概是专职的铭文师,对这些专职铭文师来说,修武只是为了增加寿命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研究铭文术而已,这样的人,在铭文术上的造诣十分可怕。
林铭驻足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身边的林小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名少女,一副猪哥相,看到林小东的样子林铭顿时大感头疼,他用胳膊肘顶了林小东一下,林小东这才一个机灵缓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林铭察觉到少女的灵魂力出现了一丝波动,而后她面前那层层叠叠绚烂的铭文符就仿佛沾上了火星的烟火,“蓬”的一声爆开,化成五颜六色的火花四射出去。
少女呆了呆,沮丧的叹了口气,“爷爷,我又失败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老者睁开了眼,笑道:“雨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样下去,再过个一年半年你就能拿到铭文师认证了。当初爷爷拿到这个认证的时候已经是十八岁了,你大概十六岁就可以了,最迟十七岁。”
这女孩正是铭文师公会的铭文术天才汪雨涵,而她身边的老者就是她的爷爷,铭文师公会的会长汪璇玑。
“嗯……可是,我大概是比不过秦杏轩了,她比我还小半年,可是在铭文术上的成绩已经跟我不相上下了,而且我这几个月来,铭文术的进步明显减慢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天才总是要相互比较的,汪雨涵自认在武道方面,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秦杏轩,但是铭文术是她的主职业,她不想输。
在汪雨涵和汪璇玑谈话的时候,接待小姐恭恭敬敬的走过去,说道:“会长。”
“嗯,什么事?”
接待小姐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林铭说道:“那个少年要进行铭文师考核。”
“嗯?”汪璇玑一怔,有些惊愕的打量了林铭一番,只有炼体二重的修为,年龄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居然要考铭文师?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汪璇玑问道。
林铭稍稍犹豫,他没想到这老人就是铭文师公会的会长,以这会长的身份不可能觊觎自己什么,只要不露出铭药、铭身这些天运国从来没有的铭文技能就没问题。
林铭要防的是那些会为了几万两黄金铤而走险的宵小之辈和不法之徒,至于汪璇玑和木易这等人物只会把林铭当成一个铭文术的天才晚辈罢了。
这样想着,林铭如实道:“林铭,十五岁。”
听到十五岁的年龄,汪雨涵一双美眸在林铭身上连转了好几圈,这少年难道也是个天才?年龄比自己还小,修为也不高,不是来消遣他们的吧?
不过铭文师公会不提供材料和宝器,所以也不会有人花上几千两黄金来这里捣乱,那就是脑残了。
“材料和宝器要自己准备,这你知道吧?”
“嗯,知道,我想向铭文师公会购买。”林铭说着拿出一张纸,在纸上罗列出了一串材料名称。
林铭选择了“强力符”的简化版,简化版不需要天蚕丝,符文也简单了许多,但是增幅效果自然要差一些,也没有铭文之技。
他的目标只是通过考核,并不需要多么惊世骇俗,而且强力符涉及到一些天衍大陆铭文术体系中完全没有的新东西,这些林铭也不想暴露。
“就这些材料了,谢谢。”林铭将清单递给接待小姐。
接待小姐用眼神请示了一下汪璇玑,见对方点头,她说道:“好的,请问你用什宝器呢?”
“就用剑吧,对了,我铭文之后的宝器还属于我吧。”
“那是当然,宝器和材料本来就是考核者自己出钱买的,请跟我去挑选一件宝器吧。”
“嗯,好。”
在林铭走后,汪雨涵仍然望着林铭消失的背影,喃喃的说道:“爷爷,这个少年才十五岁,居然来考铭文师,若是给他考了铭文师的话,连秦杏轩也会被比下去的。”
汪璇玑笑道:“铭文师不是那么好考的,不过这少年敢来考铭文师,肯定有几分本事,他大概不是天运城的人,可能是某个隐士大师的弟子,因为天资出众,自持甚高,所以十五岁就来考铭文师,想着横扫我天运城年轻一代的铭文师天才,以此立威,不过,呵呵,不是那么容易的。”
汪璇玑说着点燃了一张传音符,传给了平时负责铭文师考核的两个铭文大师,让他们一起过来。
汪雨涵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嗯,我不会输给他的,也不会输给秦杏轩。”
< class="pgc-img">>第二本《紫川》作 者:老猪
简介:
两百年前的蓝河战场,光明帝国最后的军团在魔族的喧嚣声中崩溃,帝国最后的元帅和皇帝战死。混乱的西川大陆上没有了共同的君主,群雄并起而混战,武力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本钱,制霸天下,是一代代强者的梦想。 大陆东南,有一个两百多年的强大势力——紫川家族。他西击流风家,东挡魔族,南镇林家。为了强大的梦想,为了家族血统的薪火相传,无数紫川俊杰前仆后继,谱写了一曲的史诗般壮丽的历史。本文《紫川》,讲述的就是这么一个家族的百年悲歌传奇。
入坑指南:
来自总长府和统领处的加急传令几次追上斯特林,让他“小心谨慎,稳打稳扎!”在他们看来,以三万人的弱势兵力就敢于冲入台风中心的叛乱省区,这简直在找死!家族实在再也经受不起第二个赤水滩了!
但是一向稳重顺从的斯特林这次却一反常态,只是匆匆写了几行字回报统领处:“战机稍纵即逝,将在外,君有令而不受!”――仿佛他忙得连写解释理由的时间也没有了。
此时的dì dū城中唯有紫川秀和帝林明白斯特林的用意:
一:由于远东叛乱发展得极为迅速,以至实力雄厚的百万远东军看起来象在一夜之间完全垮掉的。斯特林判断:在叛乱的省份中必然还存在着大股的边境守备队和边防军,只是由于被叛乱民众分割、包围而无法动弹。如果能将他们会合,积少成多下,将是一只可观的的武装力量。
二:远东还有得亚和伊里巴特两个省份还掌握在紫川家族的守备队手中。因为在这两个省份居民都是以人类为主,不受其他种族的叛乱所动摇。但从俘虏口中得知,叛军头目雷洪已经率领了十五个师团的强大兵力开去对付他们。无论从军事战略还是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看,斯特林都有义务去援救这在这两个省份中被叛乱重重包围却对家族始终忠心不改的五百万居民。
三:第三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目的:从瓦伦城下败退下来的几十万叛军已经成为惊弓之鸟,无论风声鹤唳都叫他们惊恐万分――用紫川秀的话说是:“看到这种场面不知道趁机赚便宜的必定是近亲婚姻的产物!”――斯特林也深知这种机会难得,如果让几十万叛军得到喘息机会重又杀回头,远东叛乱将旷年月久,等到家族军队与叛军都打得筋疲力尽时候,如果外面一直虎视眈眈的流风家族或者魔族来插上一脚的话――家族就将大势去也!必须抓紧这个难得机会尽快扑灭叛乱!
但是根据此时斯特林手上的力量,根本没有能力打包围歼灭战――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几十万败军逼急了反扑回来,三万人还不够他们塞牙逢的!这时候他想起了六年前紫川秀与流风西山的作战……
※※※
每次等惊魂未定的叛军停下准备休息进食,斯特林的骑兵追击队马上就出现,几千把马刀迅雷不及掩耳地杀进还端着碗的叛军士兵中间,叛军士兵们大败之下,人数虽然多,却根本无心应战,“哗啦”一声几十万军队扔下碗就四散逃跑。
斯特林的骑兵也不加拦截,他们只是全力围杀那些停留原地进行抵抗的(这样的傻子本来就不多,后来一个也没有了!)还有那些跑在最后面的(这给叛军士兵们很大的安慰:跑不过人类骑兵没关系,你只要跑过自己的同伴就行了…)
同样的过程重复多次后,看到斯特林的骑兵就跑,这几乎已经成了叛军士兵的条件反shè――他们已经习惯了,还总结出种种规律:
早餐前杀过来最好,这个时候空气清新jīng力充沛最适宜长跑,还有利于增进食yù胃口大开,有益身心健康…
午饭时间过来嘛,马马虎虎,我们可以忍受――五千名人类骑兵挥舞着马刀喊打喊杀追在后面,几十万奇形怪状的各种族叛军端着饭碗漫山遍野的夺路而逃,有的甚至锻炼到了能边跑边吃……
“我们坚决反对斯特林晚饭后偷袭!”叛军士兵们宣称:“这是最不人道的勾当!”――肚子里面塞得着满满的,还得满山乱跑乱跳,你想想这是多么痛苦啊!――在追击过程中常常会出现这种场面:跑着跑着忽然一个半兽人停下脚步捂着肚子打滚直叫唤――它跑得阑尾炎了,害得追击的骑兵笑得差点从马背上滚下来…
如果仅仅是在吃饭时间也就罢了,但事实证明斯特林对于叛军真是“礼仪周到”而且“关怀倍致”:早上起来他会过来道“早安”,中午他会来“问候”,下午他会请大家“吃下午茶”,晚上睡觉前他还会过来说:“晚安!”,甚至在半夜他还会“关切”地过来的看看大家睡得是否“安稳”,――当然,方式是粗鲁了些:几千把马刀挥舞着,表达着“亲情”和“友好”。
斯特林的出击越来越频繁,往往一只部队刚刚离去,另一只部队已经出现――结果有很多筋疲力尽的叛军士兵宁可做俘虏也不愿意再跑了――其余的人在奇怪:“难道斯特林的部队就从来不累的吗?”
斯特林把三万骑兵分成六队,每队五千人,轮番出击。所以每只部队在出击时候都保持有充沛的体力,而且他也特意叮嘱:“不必赶尽杀绝,要让叛军有路可逃。”就凭借着骑兵机动力强的优势,无论叛军如何狂奔乱跑,斯特林都保持主力着离他们不到十公里的距离。
以弱势军队追击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居然还自己分散军队,这实在是违背了军事学上的常识:这种安排若不是出自名将斯特林之手而且还取得成功,定会给后世所有的军事学家、战史学家异口同声的痛骂:“蠢材!”――现在他们只好叹口气说这是“奇迹”,然后再七手八脚的忙乱着找理论依据来证明斯特林统领的英明过人――反正任何事情只要发生了,总会有老资格的历史学家出来说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他们肯定会找得出理由的。
< class="pgc-img">>第三本《武道宗师》作 者:爱潜水的乌贼
简介:
第一,不要笑书名。 第二,不要笑封面。 第三,不要笑简介。 如果大家上面三句话会心笑了,说明本书风格应该挺适合你们的。 在这里,武道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切切实实的传承,经过与科技的对抗后,彻底融入了社会,有了各种各样的武道比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楼成得到武道一大流派断绝的传承后,向着最初的梦想,向着心里的荣耀,一步一步前进,都市之中仍有豪侠,当今时代依存英雄!
入坑指南:
找了一堆视频,楼成结合资料,目不转睛地看着,脑海内不断拆解分析和重组演绎。
大半个小时后,他颇为疲惫地甩了甩头,轻敲桌板自语:“视频太多了,不可能看得完,但又不知道哪些最重要最具有代表性……”
听劲功夫需要入静,需要绝对的专注,对精神是不小的消耗,非金丹能够弥补,故而与吴世通打过一场后,刚才又绞尽脑汁聊天的楼成,现在已经感受到困意了。
为难之中,他忽地闪过一道灵光,点开收藏夹,进入了“龙虎俱乐部”论坛。
自己要找对手的战斗视频看,“擂台之路”周远宁肯定也会这么做,在相关内容汗牛充栋的情况下,他极有可能向人形资料库“盖世龙王”求援,让对方提供意见,自己正好暗搓搓借鉴一番!
“凤凰杯小武圣擂台赛”的直播帖子里,当“一拳无敌”宣布“擂台之路”的小组赛对手有楼成后,先前对他比赛视频不敢兴趣的坛友们又纷纷充满了参与感。
“路爷,为我们论坛洗刷耻辱的时候到了!”“不做流氓”这流氓用头缠红巾的表情道。
“世间草木皆美”回复了一句:“那个楼成之前竟然敢欺负我们家小拳,现在终于到报应的时候了!”
“心直口快”也道:“先前看那个楼成赢无敌就特别不爽,路爷,可要好好教训他啊!”
“擂台大叔,比武前能和我最新偶像合张照吗?之前的比赛集锦都看不清脸!”“幻梵”小姑娘兴致勃勃地说道。
版主“骑猪大侠”又一次用敲头表情道:“你这小家伙,竟然胳膊肘往外拐!”
“骑猪叔,我哪有?你冤枉我!看我委屈的眼神!我只是让擂台大叔弄张合照,心里还是支持他赢的,我新偶像与职业九品有差距的。”“幻梵”发了个哇哇大哭的表情。
我也是论坛的人啊,不能厚此薄彼啊……楼成抹了把“辛酸泪”,浏览过了众多支持“擂台之路”打倒自己的回复,看到了后面“盖世龙王”主动提供的建议:
“路爷,我翻了下小武圣擂台赛官网的选手集锦,发现你那个组的王烨很强啊,铁砂掌堪称摧枯拉朽,在职业九品的整个层阶里都不算泛泛之辈,我这里有几个相关的视频,你看一看,应该会有些收获。”
“擂台之路”当即发了个握手的表情:“老龙,我正想找你问这个的,妈的,楼上一群灌水歪楼的大水笔,不能指望他们出谋划策!”
嘿嘿,我也正等着呢!楼成将这几个视频一一打开,先暂停缓冲,继续看着后面的讨论。
“盖世龙王”用滑稽表情道:“我就是纸上谈兵,比不上路爷你战斗经验丰富,不过找资料这块还是能帮上忙的。”
“老龙,你觉得我和王烨胜负几几开?”“擂台之路”多年未参加比赛,乍然遭遇职业九品的强敌后似乎有些忐忑。
以楼成的判断,二八开已经算顶天了,擂台之路二,王烨八,但他正做着窥屏的事情,不太好意思装吃瓜群众发表意见,只好默默地看着“盖世龙王”回复:“大概三七开吧,我个人看法,做不了准。”
“我也觉得三七开。”“水管工吃蘑菇”插楼道。
版主“骑猪大侠”也跟着道:“你荒废了几年,能和王烨这种职业九品三七开很厉害了。”
“我知道,哎,如果全盛时期遇到他……”“擂台之路”叹了口气,“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和他打?”
“骑猪大侠”道:“当然是发挥你‘呼啸八形’的强项,以飘逸灵动的步法做游斗,不硬碰硬,就算给他抓到机会,你以恐怖飓风的爆发挡几下不成问题吧?只要拖下去,久守必失,你的机会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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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历史上的大分裂时代,我们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魏晋南北朝,毕竟那是一个延绵了近400年的乱世,是我们民族历史上抹不掉的一道伤痕。相比之下,才乱了70来年的五代十国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在我们民族数千年的历史上,区区数十年似乎不值得一提。
< class="pgc-img">五代十国对于历史走向的影响,可能远远大于我们的想象
>可如果站在一个更广阔的角度看待那段历史,我们就会发现以晚唐藩镇割据为起点,一直到蒙元灭掉南宋为止,在此期间的400多年时间里,华夏大地一直处于分裂的混乱状态。北宋从未实现过大一统,南宋更是被女真人揍成了一个彻底的割据政权,而无论是宋辽(金)夏三国对峙还是宋蒙南北相持,都更像是魏晋南北朝的翻版。不仅如此,后一个大分裂时代对我们民族的影响显然更大,比如传统礼仪习俗的异化、胡化,比如尚武精神的进一步丧失,比如社会风气愈发的保守、僵化等等,使得后续王朝再也无法复现汉唐时的光彩。
其实在蒙古人大发神威的终结这个分裂乱世之前,华夏大地并非没有机会实现一统,比如周世宗柴荣和宋太宗赵炅。可惜前者在功成之前突然去世,后者两次北伐均遭惨败,最终不得不功亏一篑。
其实在柴荣和赵炅之前,最有可能实现这一伟业的恰恰是他们的死敌契丹人。当时的中原经年战乱、经济崩溃、民不聊生,而各路军阀枭雄彼此间虽然混战不休,但基本就是“菜鸟互啄”的水平。所以当兵强马壮的契丹人大举南下时,他们根本无力阻止,五代中后唐、后晋均亡于契丹人之手。
< class="pgc-img">若非是各种阴差阳错,契丹人很可能取代蒙古人成为第一个入主中原的异族
>如果形势继续发展下去,契丹人取代蒙古人、成为第一个入主中原的异族并非妄言。然而因为一位皇帝的出现,导致契丹人南下的马蹄彻底止步于幽州,再无一统天下的可能。
这位契丹人眼中的千古罪人、也堪称是汉人“大救星”的皇帝,就是以“睡王”之名载于史册的辽穆宗耶律璟。
在耶律璟之前,契丹人其实很有希望成为第一个入主中原的异族。
在中国历史上,一个王朝最终的面貌基本是由其最早的两、三个皇帝决定的。之后的继承人们基本就是靠吃老本过日子——名为守成,实则就是混吃等死。能称之为例外的,可能除了汉朝,就只有清朝了。
< class="pgc-img">在康雍乾之前,清朝的版图与我们印象中的那个大帝国差远了
>辽国当然也不例外。契丹人的开山老祖耶律阿保机生前就有南征中原的意图,可惜在灭掉渤海国后就挂掉了。他的儿子耶律德光一统契丹后,还没来得及宣称继承老爹的遗志就被天上掉下的一块大馅饼砸得晕头转向——天显十一年(公元936年),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遭李从珂重兵围攻,于是以称“儿皇帝”和割让燕云十六州为条件请求耶律德光出兵援救。这种好事傻子才会放过,耶律德光随即调5万大军南下,于团柏谷大败后唐军,随即进军唐都洛阳。后唐末帝李从珂眼见无力抵抗,只好带着传国玉玺与曹太后、刘皇后以及儿子李重美等人登上玄武楼,自焚而死,后唐遂亡。
话说从李克用、李存勖到李嗣源、李从珂,后唐皇帝个个都是猛人,麾下的军队也几乎无敌于中原,谁敢冒头就弄死谁——篡唐的朱温被老李家打成狗,他儿子朱友贞干脆被灭国(后梁);桀燕刘守光、前蜀王衍和赵国王镕表示不服,于是被灭国,吓得南平、南楚之类的割据政权纷纷内附,于是天下四分,后唐独占其三。在五代十国中,后唐的实力雄厚、版图最大,号称“五代领域,无盛于此者”(《五代史略·第一章·第二节》陶懋炳著),此后的后晋、后汉、后周皆出自后唐李家的老班底,其实是五代十国中最有可能实现天下一统的割据政权。
< class="pgc-img">后唐以中兴唐祚为号召,但战斗力较之盛唐可差远了
>结果就是这样的后唐,被契丹人两战击溃后不到半年就完蛋了。曾经无敌于中原的后唐皇族和将士们,死后还被筑成京观供契丹人夸耀战功,可见当时的中原虚弱到了何种程度。
耶律德光还是非常有契约精神的,在接受了燕云十六州后便退出了中原。不过在石敬瑭死后,继位的石重贵觉得向契丹人称臣这件事太丢人,就打算不认账。耶律德光正愁没借口南下呢,于是趁机发兵讨伐后晋,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一路平推到了晋都汴梁,活捉了石重贵,后晋也宣告玩完。
耶律德光占了汴梁之后就不打算再回塞外了,准备在中原落户口。不过契丹人显然对于统治中原缺乏经验,还是习惯于他们的“最炫民族风”,比如烧杀抢掠什么的,结果招惹出无数的反对派,地方上叛乱四起。耶律德光一时慌了手脚,只得灰溜溜的撤回老家躲风头,结果在途经杀胡林(今河北栾城)时染病一命呜呼。
< class="pgc-img">契丹兵没有军饷,全靠“打草谷”发财,结果丢西瓜捡芝麻,错失中原
>耶律德光的死,堪称是契丹国运的转折点。在此之前,耶律阿保机和耶律德光都算是雄主,契丹人也一直保持着开疆拓土的开国气象。而在此之后,辽国陷入持续的内乱,连续几任皇帝要么昏庸不堪,要么多病或是年幼,使其错过了南侵中原的最佳时机。
须知自晚唐开始,华夏便陷入持续的内乱,尤其是在北中国,各路军头混战不休,城头变幻大王旗的状况司空见惯。百姓厌倦了血腥的战争和沉重的赋税,渴望安定和和平,这种心理甚至超越了民族隔阂——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几乎没人在乎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汉人还是胡人。
< class="pgc-img">乱世中人命贱如野草,所以根本没有那么多讲究,能让他们活下去的就是好皇帝
>五代中的后唐、后晋和后汉其实都是沙陀人建立的政权,也没见有多少人对此表示不满。虽然相对于高度汉化的沙陀人,契丹人显然要胡化得多,第一次占据中原后也因此吃了大亏,但他们显然并不傻。辽太宗耶律德光就曾针对像幽云十六州这样的汉地,推出了一套古代版“一国两制”的南面官和北面官制度:
“至于太宗,兼制中国,官分南北,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国制简朴,汉制则沿名之风固存也。辽国官职,分北、南院,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因俗而治,得其宜矣。”(《辽史·卷四十五·志第十五》)
也就是说,契丹人灭后晋后还热衷于在中原大地上“打草谷”是缺乏经验、没刹住车的结果。如果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想必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毕竟契丹人曾经把幽云十六州的汉人治理得服服帖帖——宋人北伐时满以为当地的汉人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结果却被这帮已经彻底“辽化”的老乡揍得满头是包。
< class="pgc-img">幽州汉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种事情,只存在于北宋君臣的大梦中
>可惜在这个最好的时机,契丹人却在忙于内斗和荒淫。等到他们终于“中兴”了,又赶上北宋立国气势正盛,没等他们南侵中原就迎来了宋人的两次北伐。虽然契丹人仍能将宋人打得屁滚尿流,但是相较于数十年前横扫中原如卷席的“盛况”,此时他们的武力显然已经大幅度的退化(或者说北宋的军事实力远胜于五代)。其表现就是守土有余而进取不足,最终只能以一纸澶渊之盟收尾,彻底断了入主中原的最后一线希望。
耶律璟堪称是汉人王朝的“深海同志”,可惜后周和北宋都没抓住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大好时机。
耶律德光的意外死亡,使得契丹人内部的各路野心家们纷纷粉墨登场、争夺帝位。最终经过一场大战,耶律阮取得了胜利,是为辽世宗。
耶律阮这货也是个著名的昏君,不但好酒色还酷爱打猎,晚年更是任用奸佞,大兴封赏降杀,导致朝政不修,政治腐败,国内叛乱不休。不过耶律阮仍念念不忘占据中原,频频南下蚕食。天禄五年(公元951年),耶律阮应北汉皇帝刘崇之请,名为救援北汉实为想攻打后周、再次重占中原。没想到他遭遇了火神淀之乱,被耶律察割杀死于梦乡之中。
< class="pgc-img">游牧民族出身的皇帝喜爱打猎不稀罕,但像辽国皇帝这样几乎个个沉迷于此的却不多见
>耶律察割随即称帝,但很快就被耶律德光的长子耶律璟率军击杀,此后耶律璟称帝,是为辽穆宗。
在短短的4年内辽国换了3任皇帝,而且每次帝位更迭都免不了战争和杀戮。然而,连续的流血却没有消弭契丹权贵们的野心,反而使得他们更加的离心离德。于是在短短的数年间辽国爆发了近十起大规模的叛乱和权贵“南奔”事件,搞得耶律璟焦头烂额,再也没心思搞什么南侵了。
应历二年(公元952年),太尉忽古质谋反,耶律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这货弄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的大舅哥萧眉古得和宣政殿学士李遆等人就密谋南奔后周,同时政事令耶律娄国、林牙耶律敌烈、侍中耶律神都、郎君耶律海里等又密谋叛乱,把耶律璟搞得鸡飞狗跳;次年十月,前皇太弟耶律李胡之子耶律宛、郎君耶律嵇干等人又又密谋谋反,并牵扯出包括太平王耶律罨撒葛、林牙耶律华割、郎君耶律新罗等一大堆权贵;应历九年(公元959年),王子耶律敌烈、前宣徽使耶律海思及萧达干等又又又谋反;再次年政事令耶律寿远、太保楚阿不等又又又又谋反,还没等平息,耶律李胡的另一个儿子耶律喜隐也随大流竖起了反旗……
< class="pgc-img">其实耶律璟对于辽国的一大贡献,就是将各路野心家统统收拾了一遍
>耶律璟放眼望去,整个大辽朝堂之上除了反贼,好像就剩下他自己了。
耶律璟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于是他破罐子破摔,干脆放弃治疗了。
从此这货就放飞自我,开始彻底的不正经了。
在《辽史》耶律璟的本纪中,类似“自是昼寝夜饮”、“自丁巳昼夜酣饮者九日”之类的记载数不胜数——也就是说这厮惯于黑白颠倒,天一黑就开始饮酒作乐,等天一亮就开始呼呼大睡,这样一来还能干什么正经事?因为他醒着的时候大家都睡着,他睡着的时候大家都醒着,所以别人一般都看不着耶律璟醒着的时候,就以为这厮酷爱睡觉而且睡如死猪,便尊称他为“睡王”。
< class="pgc-img">耶律璟既不好女色也不别人能睡,就是好酒而且黑白颠倒而已
>一边是叛乱不绝,一边是皇帝成了睡王,这样的辽国还能有个好?而此时的中原后汉存国4年即亡,取而代之的后周堪称是五代中军事实力最强的一个王朝。尤其周世宗柴荣更是前后几百年间最富雄才大略的英主,并将一统天下、尤其是收复幽云失地当成首要的目标——应历四年(公元954年),柴荣刚即位就气势汹汹的发兵攻打辽国的保护国北汉,耶律璟便派杨衮出兵6万赴援。结果后周军队纪律严明,气势凶猛,吓得杨衮根本不敢参战,全程带着大军躲在旁边“看戏”,坐视北汉军几乎全军覆没。
应历九年(公元959年)柴荣发动北伐,以势如破竹之势连夺辽国三关、三州、十七县,兵锋直指幽州。而此时的耶律璟根本不敢应战,反而打算彻底放弃幽云十六州,彻底缩回塞外老巢去:
“周师下三关、瀛、莫,兵不血刃。述律(耶律璟)闻之,谓其国人曰:‘此本汉地,今以还汉,又何惜耶?’”(《新五代史·卷七十三·四夷附录第二》)
可惜天妒英才,柴荣偏偏在此时突发疾病,被迫退兵,中原王朝收复幽云最好的一个机会就这样遗憾的丧失掉了。
< class="pgc-img">周世宗北伐是中原王朝最接近于收复幽云的一次大好良机
>即便柴荣随即驾崩,耶律璟也只敢要求辽军谨守边防,不得南下挑衅。在这货当政之前,契丹人对待中原的态度是谁当了霸主就往死里削谁,即便是耶律阮这种不争气的货色,也没少偷偷溜进中原撩闲。可到了耶律璟在位期间,辽国因为连续的内乱别说南侵了,连自保都成了问题,不得不频频与南唐、北汉等以前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小老弟”联手,才能勉强应付住后周凌厉的攻势。
后来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后,如果马上全力发动北伐,说不定就能把幽云十六州夺回来了。可惜他选择了“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统一战略,结果葬送了良机——等他平定了南方之后打算北伐时,耶律璟已经挂掉了。失去了这个潜伏在契丹阵营中的“深海同志”,辽国马上迎来了复兴,然后打得北宋落花流水。
另类的暴君耶律璟——实在是个让人很难作出评价的家伙。
耶律璟把辽国祸祸得不轻,对于这个结论谁都没话说。不过把这口黑锅全扣到耶律璟的头上,似乎也有点冤枉。
契丹本是游牧民族,哪怕耶律阿保机立了国、也甭管国号是叫契丹还是大辽,都无法改变其部落联盟的本质。在这种情况下,契丹人内部山头林立、各种不服,要是急了眼了,皇帝又算老几?
< class="pgc-img">契丹内部在大部分时间里是一团散沙
>所以终辽一朝各种叛乱不绝,辽国的五京、南北面官、捺钵、斡鲁朵、四军等制度,其实究根结底都是皇权与野心勃勃的权贵斗争的结果。辽国享国218年,绝大部分时间面对的主要竞争对手就是孱弱的五代和北宋,但除了石敬瑭拱手献上的幽云十六州,向南几无寸进,就是因为内耗太大,严重削弱了国力。
而耶律璟在位期间,又是契丹人内讧最严重的时期。在享有较高威望的耶律德光猝死、又没有指定接班人的情况下,辽国陷入了持续的内乱。耶律璟虽然取得了表面上的胜利,但并不能让契丹权贵们心服,而他的能力又比较平庸,自然也难以控制局势。
可耶律璟再怂,但他的帝位也是从一片腥风血雨中夺来的。这说明同时期的其他货色还不如耶律璟呢,再换一个人来当皇帝,辽国该怂还是得怂。
< class="pgc-img">一团散沙的契丹仍能压得北宋喘不过气来。要是他们团结了,那么后果难以想象
>耶律璟在史书中的名声并不好,堪称昏暴之君。像耽于享乐、重用奸佞、不理朝政、暴戾嗜杀这些历代昏暴之君该干的坏事他几乎一样都没落下:
“穆宗在位十八年,知女巫妖妄见诛,谕臣下滥刑切谏,非不明也。而荒耽于酒,畋猎无厌。侦鹅失期,加炮烙铁梳之刑;获鸭甚欢,除鹰坊刺面之令。赏罚无章,朝政不视,而嗜杀不已。”(《辽史·卷七·本纪第七》)
然而在同一部《辽史》的萧韩家奴的列传中,对耶律璟却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评价:
“(辽兴宗耶律宗真)帝问韩家奴:‘我国家创业以来,孰为贤主?’韩家奴以穆宗对。帝怪之曰:‘穆宗嗜酒,喜怒不常,视人犹草芥,卿何谓贤?’韩家奴对曰:‘穆宗虽暴虐,省徭轻赋,人乐其生。终穆之世,无罪被戮,未有过今日秋山伤死者。臣故以穆宗为贤。’帝默然。”(《辽史·卷一百三·列传第三十三》)
这位萧韩家奴可是辽国最著名的学者之一,号称“一时大儒”,在北宋都非常有名气。所以他对于耶律璟的评价虽不乏吹捧之意,但也很有参考价值。
< class="pgc-img">辽国皇帝似乎都没有绘像的传统,只能对付着看了……
>而且事实上,成天到处乱跑、沉迷酒色渔猎、不理朝政几乎是大部分辽国皇帝的共性,根本没有必要单独将耶律璟拎出来说事。
耶律璟最出名的除了“睡王”这个称号,就是嗜杀成性——其实这也没有冤枉他,毕竟就算是身为“璟吹”一枚的萧韩家奴也不得不承认这厮“暴虐”,以至于《辽史·穆宗本纪》中几乎成了耶律璟的大型胡乱杀人现场:
应历七年(公元957年),“女巫肖古上延年药方,当用男子胆和之。不数年,杀人甚多”。
应历十年(公元960年),“以镇茵石狻猊击杀近侍古哥”。
应历十三年(公元963年),“癸酉,杀兽人海里”;“三月癸丑朔,杀鹿人弥里吉”;“近侍伤獐,杖杀之。甲申,杀獐人霞马”;“庚寅,杀彘人曷主”。
应历十四年(公元964年),“杀近侍小六于禁中”。
应历十五年(公元965年),“十二月甲辰,以近侍喜哥私归,杀其妻。丁未,杀近侍随鲁”。
应历十六年(公元966年),“乙酉,杀近侍白海及家仆衫福、押剌葛、枢密使门吏老古、挞马失鲁”;“己未,杀狼人褭里”。
应历十七年(公元967年),“夏四月戊辰,杀鹰人敌鲁”;“五月辛卯,杀鹿人札葛”;“六月己未,支解雉人寿哥、念古,杀鹿人四十四人”;“冬十月乙丑,杀酒人粹你。十一月辛卯,杀近侍廷寿。壬辰,杀豕人阿不札、曷鲁、术里者、涅里括”;“壬寅,杀鹿人唐果、直哥、撒剌。十二月辛未,手杀饔人海里,复脔之”。
应历十八年(公元968年),“庚戌,杀鹘人胡特鲁、近侍化葛及监囚海里,仍剉海里之尸。夏四月癸丑朔,杀彘人抄里只”;“乙亥,杀鹿人颇德、腊哥、陶瑰、札不哥、苏古涅、雏保、弥古特、敌答等。六月丙辰,杀彘人屯奴”;“十二月丁丑,杀酒人搭烈葛”。
可是只要仔细看一下上述的杀人记录,就会发现那些无故被耶律璟杀掉的,除了近侍以外,就是“兽人”、“狼人”、“鹰人”等猎奴,也就是说几乎都是他的家奴。
< class="pgc-img">辽国虽然深受汉化影响,但在部族中文明程度仍然不高,奴隶并不鲜见
>而在辽国,奴隶根本就不算是人,其地位有时甚至不如猪狗。这种事情在今天当然不可理喻,即便在当时的中原(至少在表面上)也是要遭到口诛笔伐的暴行,不过在辽国却是普遍的现象——耶律璟确实滥杀了许多奴隶,但肯定不是契丹权贵中杀得最多的、甚至不是杀奴最多的皇帝。
那为啥只有耶律璟杀奴挨骂?其实这事恐怕要从辽国的帝系传承说起。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有4个儿子,其中长子耶律倍和次子耶律德光最受老爹喜欢,尤其是老二还手握兵权,并藉此在阿保机挂掉后夺得了帝位。不过耶律德光暴死于杀胡林,没来得及安排后事,导致辽国帝位成了一群野狗争食的骨头。最终一场混战后,耶律阮击败了耶律德光的弟弟耶律李胡——这位辽世宗耶律阮就是耶律倍的长子,也就是说辽国的帝系传承又转回了耶律倍一系。
结果耶律倍没过上几天的皇帝瘾,就在火神淀被干掉了,耶律璟趁机镇压叛乱并夺取了帝位。而耶律璟正是耶律德光的长子,辽国的帝系传承再次改弦易辙。
< class="pgc-img">耶律德光辈分高不好惹,耶律璟只好承担了所有的骂名
>应历十九年(公元969年)爆发了黑山之乱,耶律璟被弑,耶律贤被推举为帝,是为辽景宗——而耶律贤正是耶律阮的次子,从此辽国的帝位就一直在耶律倍这一支传到了辽末,乃至于西辽。
也就是说,在辽国的9任皇帝中,唯有辽太宗耶律德光和辽穆宗耶律璟是两个“异类”。不过耶律德光辈分高、功劳大,别人不好说什么,于是在位期间导致辽国国势衰退的耶律璟就成了大家“集火”攻击的目标,基本上什么屎盆子都往他的头上扣。
事实上,耶律璟虽然如大部分辽国皇帝那样性情暴戾、酷爱杀人,但还是很有“自制力”的:
“季年,暴虐益甚,尝谓太尉化葛曰:‘朕醉中有处决不当者,醒当覆奏。’徒能言之,竟无悛意,故及于难。虽云虐止亵御,上不及大臣,下不及百姓,然刑法之制,岂人主快情纵意之具邪!”(《辽史·卷六十一·志第三十》)
虽然杀了很多奴隶,但“上不及大臣,下不及百姓”,其实于国于民并没有什么影响。相反,在某种程度上耶律璟甚至称得上“仁慈”。
< class="pgc-img">其实比较辽国历代皇帝,耶律璟算不得最好,但肯定不是最差的
>历朝历代谋反都是不赦之罪,哪怕是那些中原的“仁君”们也不例外。而耶律璟曾遭遇叛乱的次数在史上所有的皇帝中都能名列前茅,但实际上除了部分主谋之外,大部分人都得到了赦免。比如耶律敌烈曾两次谋反都没有被砍头,最后还是遭受宋军伏击阵亡;而耶律李胡作为耶律璟最大的威胁之一,也是在他的两个儿子前赴后继的造反后,才被耶律璟抓捕入狱而死。
要是换个皇帝,这帮家伙们恐怕早就被株连九族了。
事实上翻遍《穆宗本纪》,耶律璟无辜屠杀大臣的例子也只找到了一个,即应历十八年“九月戊子,杀详稳八剌、拽剌痕笃等四人。”
按照耶律璟的本性,恐怕他也很想将那帮桀骜不驯的权贵大臣们“割一拨韭菜”。可是为了大局的稳定,他也却忍下这口恶气,只拿奴隶出气。
能够控制住自己欲望的皇帝,大体上都坏不到哪儿去。因此作为著名暴君的耶律璟,其实大概率也没有史书上说的那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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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人说元朝后宫有个妖妃,妖妃生的一副娇媚皮相,飞扬跋扈。可老皇帝偏偏视若掌中珍宝,虽是贵妃的位分,却独宠后宫,权倾一时。
这话传多了,便传进宫里。
小婵说与我听的时候,我正冷眼瞧着两个内监将通身华贵的柔嫔拖到木凳上,棍子一下接着一下打下去,她从开始的叫骂,渐渐眼中涌出恐惧,向我求饶。
「娘娘,娘娘,嫔妾知错了,嫔妾不该肖想娘娘尊位,求娘娘饶命啊!」
我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既然你十分喜欢我这青鸾宫,便永远待在这儿吧。本宫宫中的海棠三年没开花了。」
直到柔嫔彻底没了声息,满殿弥漫着恐惧下的死寂。
我忽地想起,甄家满门处斩的时候,上座的老皇帝也是这样看着府上众女眷哀哭绝望。
也是这样一个晌晴天。
我是甄宝林。
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外头那些百姓称我为祸水、妖妃,宫中的人不论服与不服,只能恭恭敬敬叫我一声贵妃娘娘。
其实,比起老皇帝的宠妃这个名分,我更喜欢当甄家的二小姐甄宝林。那时我爹还是手握重权的祭酒大人,我听过不少流言说爹是个奸臣,说我们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大哥很是护着我,那些背后言语议论的大多被他处置了,他说,宝林,旁人言语不必挂在心上。
我及笄之礼的时候,爹宴请了整个上京的名门权贵为我道贺,甚至还请来了两位年轻的皇子,我觉得他们千篇一律的奉承话无趣得很,寻了个由头逃席,哥悄悄把我拉到一侧,「怎么样?宝林可有意中人吗?」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在座大多都是男宾,感情爹这是筹划着将我嫁出去呢?
「没有。」我板着脸说。
「满京城的世家公子都在这儿,你再仔细瞧瞧啊妹子!」大哥很是热情,热情地让我害怕,「你看那一位,尚书之子,年轻有为,吟诗那个,是太傅家长子……还有上座那位,五皇子殿下!」
我目光顺着他手指之处逡巡过去,懒洋洋收回来,却忽然瞧见了一席空位,不由得蹙了眉,「这是何人?」那桌上的酒菜分毫未动,分明是人就没来,我气极反笑,「哥,我要查出此人的身份,让爹好好整治他!」
那人便是沈长恒了。
三日后他被领到祭酒大人的府上,再之后就成了甄二小姐的私塾先生。
我那时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写女儿家的蝇头小楷,沈长恒总能找到各种办法整治我。
来回过招几回合,总是我吃哑巴亏。
但不得不承认,虽然沈长恒十分讨人厌,教书起来却是有方有道的,他声音清澈悦耳,读起乏味的论赋别有一番感觉,但是!我决不能沉溺于此,就这么屈服了!
这一日我背不出《中庸》,被沈长恒罚在大日头底下抄上五遍。我心里记恨,就想了个法子捉弄他。
是夜三更,我悄不作声地在他常去的地方布置了陷阱,又诱他前来,想看看素日穿着光鲜妥帖的沈长恒,狼狈起来是什么样子。
不料他十分机敏,根本没有中计,反而诱的我自己踩中自己的陷阱,被倒吊起来整个两个时辰,期间,无论我怎样的叫骂、辩解、告饶,沈长恒都不闻不问,端的是铁石心肠。
被放下来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我整个瘫坐在地,开始崩溃大哭,「沈长恒,你有道理好好同我说不行么?你让着我一点不行么?」一面说呜呜地抹着眼泪,「我还是个女孩子啊……」
我难受,在日头下陪我暴晒一午的沈长恒也好不到哪去,满头满脸尽是汗水,鬓发濡湿了贴在脸上,面色已透出病态的苍白。
虽然疲惫,他的眼神却已经剔透清冷,「你不是觉得读圣贤书没有用,想学飞檐走壁,想习武,这点苦算得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如何发现你的小动作?」
我挂了两颗大泪珠子在脸上,呆呆地看着他,「为什么啊?」
「你的动静太大了。」沈长恒淡笑一声,面上忽然涌现出不易察觉的疲倦,眼中盛满了悲怆,「你知道十几年没有睡过安稳觉是怎么样一种滋味么?微微风吹草动,便足以一夜难眠。」
我略带震惊地看着他,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是习武之身,「你、你不是文官吗?」
沈长恒抿了一口茶,「我的另一个身份是暗卫。」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这重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只有你知道,好好揣着,别说漏了嘴。」
我十分高兴,也忘了方才的芥蒂,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沈长恒,你为什么单说与我知道呀?」我扯了扯他的衣袖,笑颜如花,「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不答,一向不起波澜的面上微微涨红,作势嗔道,「怎么说也是祭酒家千金,未出阁的女儿,怎么满口没个忌讳?」
我不高兴地盯着他瞧。
「女儿又如何?我喜欢谁便是喜欢,譬如那个五皇子不入我的眼,他便是将天下奇珍都给我也不稀罕,但是有些人啊,虽然天天训诫我,我也不会记仇。比如你啊,我若是不喜欢你,早给你扔进池塘喂鱼了!」
他定了定神,叹了口气。我以为他又要长篇大论地教训我,谁知沈长恒只是静静地望着窗棂外面的海棠花,「宝林,我只怕你日后会后悔,我这样的人,不值得。」
「胡说!」我怒目圆瞪,「是谁指摘你?」
说完这句话,我也不知怎么便大着胆子在他颊边轻轻啄了一口,「你是我甄宝林护着的人,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后悔!」
后来我无数次想,人生若是初见就好了,或者停在那一个春日,停在我和他都尚且没有背负上家国仇恨的时候。
有时我甚至在怨恨,我又不曾造孽,我胆小的连鸡都不敢杀,扪心自问没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为什么要我眼睁睁地瞧着一切都面目全非?
为什么,置我全家于死地的人偏偏是沈长恒?
2
我爹被告发了。
罪名是同朝臣勾结,是收了贿赂,但另一面,那些从贪官手里刮来的银子也曾赈灾济民,他扶持自己的党羽不假,然而麾下却都是出身贫寒而仕途无路的才子。
「明珠暗投、沧海遗珠,是多可惜的事啊。」爹曾这么说,或许他觉得与其令那些怀才不遇的谋士落入贪官手中,倒不如聚集在自己帐下。
所以甄府被抄家灭族,并不为他是一个奸臣,而是为他愈来愈大的权势。
树大招风、功高震主。这么简单的理儿我身在深闺都清楚,爹怎么就糊涂了呢,还让沈长恒来给我当私塾先生,深入甄府,那些私相授受的证据搜罗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也糊涂,怎么就失了魂似的相信沈长恒呢。
甄府被抄家的那一日春色明媚,府上却哭声震天。我坐在闺房里描眉画唇,其实,在一刻钟之前,管家曾经闯进来苦苦哀求,想带我逃走,我却只是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更何况我这个人啊,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让我余生都在流亡之中,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老皇帝在乱军之中见到了我盛装华服的样子,唇舌咂动了一下,我便知道,自己命不会绝,果然,第二日一道诏令,说甄家嫡女大义灭亲,破格入宫。
我踩着族人的血上了凤鸾春恩车,我知道沈长恒就在人群中看着我,虽然轿子四面软红密不透风,可我就是知道。
他说他另一重身份是暗卫。
他说他配不上我的喜欢。
我在轿子里笑出了眼泪。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入宫的头一件事,我将自己殿内所有桃花树全砍了,一株不留。然后烧掉了那些话本子,上头有他的字,有我的字,他写「仁、孝、礼、仪」我却写「定不负相思意」,想到沈长恒曾在身后握住我的手,一笔一画写下这些,恨意便如潮一般将我没顶而过。
那些话本被尽数地倒在火炉里,连同我被当作掌中至宝的那些回忆,倾数化成了一簇灰。
老皇帝在一个一个清除那些他认为有威胁的权臣,自以为这样便能高枕无忧,然而可笑的是,他竟开始宠信宦官,纵容那些家伙为非作歹,搜刮民脂。
我没想到,沈长恒还会找到我。
他入宫那日不巧赶上了盛夏的骤雨,急而细密的雨丝,几乎将宫殿的轮廓都模糊成了幢幢虚影。
我午睡方醒,小婵替我梳洗的时候说道,「主子,沈大人在外面跪了好一阵了。」她说话的时候,我正把玩着镂花金匣子里的螺子黛,闻言将那一斛全跌在桌上。
小婵吓得忙跪在我脚边赔笑,「奴是想着,宫中人来人往,瞧见外臣终归不便,娘娘若是不想见他,寻个由头打发了就是。」
我看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鲜红的胭脂覆一层在唇瓣上,谈吐之间,竟透出几分森然的妩媚。
「见,为什么不见呢?请他进来吧。」
沈长恒的身子不好,又在外面淋了一阵雨,此刻面色煞白,那一身天青色的文士袍撑出他清癯的骨架,时隔这么久,他失去了当年的意气风发,眉眼之间是殚思竭虑后的疲倦。
隔着一层珠帘,我却将他瞧得清清楚楚。
「别来无恙啊,沈大人。」我笑笑地将手帕子撂在他脚下。
他双手交叠,稽首一拜。
「微臣恳请……贵妃娘娘,劝谏陛下收回成命。『海市蜃楼』劳民伤财,且以活人为兽取乐,实在有悖人伦。」
还是这副悲天悯人的语气,同当初上书灭我甄族满门上下一样。我把玩着十指鲜红的丹蔻,发出天真又恶毒的笑声,「为什么要阻止陛下?『海市蜃楼』听起来就很有趣,我也想见见传说中的兽人到底是怎么做成的。」
老皇帝早就同我提过要建海市蜃楼,这还是那群宦官的主意,将民间那些戏班子里的人和兽用特殊的法子炮制成「兽人」,奇形怪状不一而足,京中不少权贵观赏取乐。
许是被我的笑声所惊,他抬眼,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憎恶失望,「宝林……你……」那半声叹息像绵针一样扎进耳朵里,「你如何变成这样。」
我忽然怒了,「变成这样?这样是怎样?沈大人好大的忘性,当初诛杀我族的时候你说祸乱朝纲,这么大的罪名,本宫岂能辜负你的期待呢?」
窗外忽然一声惊雷,转瞬之间劈亮了我二人对峙的面容。
我不清楚自己是否五官狰狞,总之,跪在殿下的沈长恒,湿漉漉的眼中尽是悲凉。
我拢了拢滑落在臂弯的茜色薄纱,一步一步走到沈长恒跟前,托起他的下巴,纵然倦容难掩,可是这张脸依旧如国手笔下的丹青水墨,依旧令我心动如往。
「沈大人,你知道我对你的意思,」我收回手,将指尖的雨水顺手擦净,锦帕一丢,「你也知道后宫之中数我风头无两,不如你供我好好把玩,兴许我高兴了,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他动了动唇,几番欲言又止,忽然掩面咳嗽起来,在脸涨红成一团的时候低声应了我一句,「好。」
3
三日,我要他顺心顺意地陪我三日。
京都还是这样繁华热闹,市集四通发达,楼阁鳞次栉比。每一处酒肆商铺都得意尽欢,空中弥漫着胭脂香和酒香,如此光鲜繁盛,好像整个国度真的如上京一般安宁祥和。
我自然知道,边陲之地已然起义不断,城池沦陷,万民身在水火之中。不过那些同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沈长恒好像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静静地跟在我身侧,我将鲜红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他便咬下一颗慢慢咀嚼,如同嚼蜡。
「沈大人,陪我出来走走,你这么为难啊?」我说,这句话果然打乱了他一脸的静谧。
「我没有。」他低声说,想了想,那双手终于伸了出来,握住了我的手,「你想去哪里?」
我歪着头寻思了一阵,笑道,「去百怪坊,好不好?」
沈长恒面上一变,说是「坊」,倒不如用地下城来形容更为贴切,这里是整个上京达官贵人都知道的,消遣娱乐的好地方。只要出得起银子,就能见到这世间最美的傀儡女,见到穿着华彩衣裳的双生玩偶,见到奇形怪状的侏儒……
世间百怪,无奇不有。
见惯了寻常的风月场,此处标新立异,格外得王孙贵族的青睐。
迎接我们的女子流水肩、细蛇腰,妩媚得像一池春水,她搭上沈长恒的肩膀,在他耳边吹气如兰,「是新的客人啊,您想玩点什么?」
我冷眼瞧着,倏然拔出沈长恒腰间的佩剑,斩下了女子的右手,瞬间血流迸溅。她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断掌尚且扭曲不止。
「沈大人喜洁,岂是你这等腌臜东西能染指的?」我笑眯眯地背着手说,「是不是?」
许是被我的动作,亦或者女子的惨状所惊,沈长恒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失魂落魄地丢下碎银,「我们走吧。」
这是一座建于地底的不夜之城,灯火通明处,一夜鱼龙舞。我比着方才登台那女子的作态挽着他的衣袖,秋水盈盈的眼波横过,「沈长恒,你瞧我比台上花魁如何?」
他几乎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似乎下一刻就要动怒,然而终究是压下去了,他说,「宝林,何苦这样?!」
许是「宝林」两个字在我听来,还有些积年陈旧的余温,我收回手,只是和他一起看着台上一出又一出的表演。这中间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岔子,其中一个小男孩许是登台紧张,竟然将手中燃烧着的酒盏甩下台来,人群爆发出小小的惊呼,那个孩子瞬间面色惨白地被拖了下去。
沈长恒站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
「性命攸关,身为人臣岂能坐视不理!」
我轻轻笑了一声。
「沈大人瞧仔细了,发落他的人是谁。」
方才的火灯将一个男人的衣袍燎出小洞,假若没有记错,此人应该是尚书令,他亲自拿着木棍,一棍一棍打在孩子的身上,围观众人惊异有之、喝彩有之,假若沈长恒细细看去,恐怕能找到不少相熟的面孔。
他必然明白了,因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从袖中拿出一方绢帕,递给了身边的小厮,「去教他们住手,为一个怪物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扫了本宫的好兴致。」
不一时,那人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同我行礼问安,「下官不知贵妃娘娘在此,冲撞娘娘了,下官该死!求贵妃娘娘赎罪!」
我瞧见他满手都是血,脸上也是血,无端觉得一阵阵恶心,扶着沈长恒的手离开了不夜城。
他不再是风光霁月的沈公子,一张脸透出灰白的颓色。
我心知沈长恒心里在想什么,却更为残酷地、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沈大人瞧见了吗?整个京城都在醉生梦死之中,你的同僚杀人而面不改色,你以为是谁在背后纵容这一切?是陛下。堂堂尚书令竟然像狗一样讨巧逢迎后宫嫔妃,谁给我的胆量?亦是陛下。」
他完全转过身来,瞳仁倒映着上京的灯火,「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你救不了苍生。」
在上京游玩了三日之后,当日傍晚时分,我正在潇湘楼饮酒,他忽然开口道,「我随你去祭拜一下吧。」
我歪着头问,「祭拜?祭拜什么?」
他将头沉了下去,我哑然失笑,「沈大人,您不但忘性大,还有点自作多情呢,我爹我哥,上上下下甄府几百口性命都和你脱不了干系,你去祭拜,也不怕被棺材里的生吞活剥了?」
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震颤,我谈吐随意,仿佛死的都是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再者说,什么坟啊,早就没了。」迎着男人惊愕的眼神,我笑道,「你不信?石碑是被我亲手敲碎的,若非如此,岂不是配不上老皇帝说我『大义灭亲』?他又怎能信我呢?」
沈长恒想说点什么,忽然再度咳嗽起来,愈来愈烈,有血从他的指缝里溢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尽是伤痛,我真恨这幅悲天悯人的神色出现在他脸上。
不要这么看着我。
沈长恒,我从来都不需要你垂怜我。
「沈大人,我看你离死也不远了,不如少操点闲心,还能多残喘两日。」
「宝林,」他忽然抬眼唤我的名字,如当年那般轻轻拽了拽我的指尖,「我们只剩最后一晚了,天亮之前……你不要再同我置气了好不好?」
我瞧着他,瞧着瞧着自己眼眶也红了,倾身上前吻住了他的唇,毫无章法地啃咬舔吮,直至泪落。
沈长恒的手停在空中无所适从,半晌之后,还是抱住了我的后背,他喷洒的酒气浓烈炽热,反反复复地同我道歉,「宝林,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甄家,你恨我是应当的,你放心,我活不过许多日子,我……」他终是尚存一丝理智,这最后的话被生吞了下去。
我展颜笑了。
沈长恒啊沈长恒,你这么个聪明人,竟然时至如今还不知错在何处。
并不是你抄了奸臣的家,而是你眼中的奸臣曾经那样信赖、器重你,奸臣还有个不争气的女儿,愚蠢又坚定不移地爱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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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我回到行宫,被老皇帝召见,他问我这些日子去了什么地方。
我笑道,「臣妾去了不夜城。」
老皇帝手下有精锐的禁军,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的去向?所以我丝毫没有隐瞒地如实相告,「和沈大人一起。」
「哦?」他捏着我的下巴,虚浮微胖的脸上浮出一丝狞笑,「贵妃,是朕对你宠溺太过了,还是你许久未得召幸,按捺不住了,嗯?」
心底的憎恶化成淋漓的汁液,滋养出恶之花,我笑的愈加明艳,「陛下想建成『海市蜃楼』,必然会有一干老古板跳出来反对,臣妾想带沈大人开开眼界。」
老皇帝细长的眼睛盯着我,似乎想从我某个细微的神色变化发现端倪,「贵妃,你是一个识时务的聪明女子,朕不希望你作出忤逆朕、也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我乖巧顺从地称是,又追问道,「『海市蜃楼』何时能建成啊?臣妾迫不及待想同陛下去看看。」我知道,此刻自己脸上的笑容天真无邪,他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颊。
「很快。」
我回到宫中,看起来很是愉悦的样子,宫人无不惊异,连被扣上私通怀疑之名都被乱棍打死的嫔妃,我凭什么安然无恙地回来?
而我又怎么做到在灭族仇人的榻上安然入睡的?
或许没那么多缘由,昏君遇上了祸国的妖妃,话本子里再熟悉不过的桥段了。
我卸去满头珠翠,「小婵,你差人给我做一只风筝来玩儿吧。对了,我这里有修书一封,你立刻送出宫去,知道是给谁的么?」
小婵连声应下。
我知道但凡沈长恒活着一日,心里便放着苍生,放着天下,放着这个靡乱败坏的王朝,不然也不至于这些年来积劳成疾,把自己弄成那副病痨鬼的样子。
我要他活着,至少,活到自己想见的海晏河清那一刻。
不日,我便看到了大批的异人被运送进宫,他们全数关在拇指粗的铸铁笼子里,神色已经没有太多的惶恐,更多的则是漠然。
生死都无谓的漠然。
有个半大的孩子似乎好奇地抬眸瞧了我一眼,瞬间就被宫人用铁柄敲碎了头颅,草席一裹送了出去,其余的怪人只是木愣愣地垂着头,对于同类的死亡毫无反应。
我忽然有些迷茫,不知自己步步筹谋,这最后一步棋下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爹曾经说过,「为万民请命者,未必便得善终,然心之所向,虽死其犹未悔。」
我走上车辇的最后一刻回首望去,宫阙之上,大墨弥天,仿佛张着口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兽,时至如今,已经没什么退路可言,我在黑暗中蛰伏了这么多年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斩杀黑暗的源头。
海市蜃楼终于建成,足足十三层,巍然立于皇城之中,披绣闼、俯雕甍,游龙飞凤雕刻其中。
我和老皇帝携手登上高楼的时候,恍然之间有了一种错觉,我也好,爹爹也好,沈长恒也好,我们如同小小蜉蝣,试图凭借一己之力翻搅这乱世的风云。
真是愚蠢啊,可是爹爹和沈长恒都这么做了,我也只好做个蠢人,
我蒙着面纱弹奏了一曲古筝,曲毕将酒献上。
「贵妃且替朕尝尝,这西域美酒可有辜负盛名。」
心中冷笑,我面不改色地饮下一口烈酒。却被老皇帝抢过酒杯,他究竟是乖戾多疑的,只愿喝我剩下的酒,于是我饮下一杯又一杯,双靥开出嫣红的芍药,笑意愈浓,「陛下,那些怪人怎么还不上来表演呢?」
老皇帝拍一拍掌,侍儿将四个蒙着黑绸的硕大铁笼搬了进来,然而幕布掀起之后,里面竟然全是尸体——全是近身伺候他的人。
在四下的侍者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的时候,我已然飞身而起——袖中的玲珑刀弹射而出,这是甄家的密器,一旦机关开启,用过之后便再无机会,而那刀尖上的毒是致命的。
不一时,满殿的活人只剩下我和老皇帝,他拊掌大笑,「好!好!不愧是甄家的女儿,你隐忍这么多年,连朕都被你骗过去了!」说完他指着我垂下的手臂,「不过,这玲珑刀怎么少了一发,没能将朕一箭穿心呢?哈哈哈哈……」
我将暗器掷在地上,柔声道,「陛下想知道其中缘由吗?」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仿佛猎手在看着自己掌控之下负隅顽抗的猎物。
「臣妾服侍陛下安寝多年,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我低低一笑,「陛下总贴身穿着软鳞甲,相传刀枪不入,不然凭您做过的那些违背人寰的恶事,早就被刺杀了。」
他冷笑了一声,「只是贵妃心急了,除掉那些走狗有什么用呢?这样的奴才要多少有多少,朕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我把玩着手上的面纱,徐徐抬首,「陛下或许不知,方才的酒中的确加了一味药材,是『雨霁』,不过此药原本无毒,唯有配上沾湿的烟雨木才会散发出毒瘴,无色无相。」
老皇帝终于变了脸色。
我微微一笑,「陛下,方才的古筝可还悦耳?」
他似乎想要扑上来抓住我,想要拧下我的头颅,却力不从心地趴倒在地上,我上前,剥去他的龙袍,解下软甲,然后,用随身磨尖了的簪子捅进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
灼热黏稠的血喷溅而出,身下的人早就死透了,我还浑然不觉,那些细密绵长的、深入骨髓的仇恨,全化作了用尽全力戳出来的血窟窿。
直到男人的胸口变成血肉模糊的一滩烂肉。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解我心头恨,更不足以弥补我当年亲手劈下灵位的痛。
我静静地穿过那些沾染了血迹的珍馐佳肴,长袖一招,火炉带倒,纱帐牵扯,瞬间燃起冲天火光。
老皇帝临死前脸上挂着一丝狞笑,令人憎恶。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以为整个朝廷不过是沆瀣一气的污秽,除掉他又如何?但错了,那些曾经受父亲提携之恩的幕僚都曾立誓——皇帝驾崩,则全力辅佐沈长恒,肃清朝野。
猎猎夜风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我临窗而立,泪水随之溢出。
为了这片山河而背负千古骂名值得吗?
浓烟滚滚而起,横梁摇摇欲坠。
罢了,我也不想探知究竟。四面涌来的宫人还在救火,呼喊着护驾,却不知狗皇帝早就死透了。在这场喧杂沸腾的火势中,有一袭柔软的月白色袍子。这个人侧面鼻梁起伏如山峰,飞眉入鬓,仿佛游魂,自火光之中翩然而来。
我适时地倒在他怀里,血终于慢慢地从口鼻之中涌出,好吧,其实我撒了一个谎,为保万无一失,桌上也被放置了烟雨木,而我蒙着面纱只不过会延缓毒发的时间而已。
「沈长恒,假如我没有死,你会不会娶我?你喜欢我么?」
「掩住口鼻,我带你走。」
「别白费力了,我这毒八成解不掉的。」我说,「你当刺杀皇帝那么容易?」
他的眼中一下子又变得湿漉漉了。
我就像许多年前还是甄家二小姐那样冲他撒娇耍赖,「你是不是厌弃我了?你不敢看我。沈长恒,听说你这些年一直未曾娶亲啊?快,我命你说,沈长恒喜欢甄宝林……」声音颤抖了一下,我拭去嘴角的血,语调低微下去,「沈长恒,求你,骗骗我也好。」
「我不会让你死。」
他只说这么一句,我很是失望。
「嫁娶乃大事,我要你穿上嫁衣,你想听的话我会在洞房之夜亲口说给你听。」
5
我令小婵扎的纸鸢派上了用场,其实一开始我就在赌,每一步赌失败都意味着万劫不复。然而,当我二人摇摇欲坠却平安落地时,我忽然痛快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可自已。
「你笑什么?」
「沈长恒,你完了,我居然没死,你得娶我啦!」我冲他大笑,他亦回握住我的手,「幕僚义军已然纵火烧了不夜城,我带你去就医,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然而,他怀抱着我跑出了宫门的时候,一群人却慢慢转过头。
我见过这些脸庞,几日之前,是我亲手打开铁笼放他们走的,可是,他们为何还等在这里?
「贵妃娘娘,别来无恙。」其中一个人用血红的眼睛盯着我,「听说你被老皇帝株连九族,却还是进了宫,真是……哈哈哈哈…….」他嘴里发出恶毒的笑声。
我拦住了想要上前的沈长恒,摇了摇头。
这世间的误解有千百种,我早就被锤炼得无所畏惧了。
「说我贪慕荣华、忘祖忘宗随你们吧,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走?」其中一个人笑了两声,然而他的脸上伤疤横亘,看起来分外可怖「你要我们这些怪物走去哪里?原本,我们可以入宫,可以得到更多的赏赐,可以不被更多人观赏取乐,全是因为你……」
「现在,我们什么都没了,无家可归,连祖坟也不能入,这样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全是因为你。
——全是因为你。
我愣愣地看着那些人,几乎不敢相信他们眼中灼热燃烧的仇恨,一步,两步,烟雨浓随着气结于心而发作,一大口血抑制不住地喷出来,父亲被推到闹市问斩的时候也是这么绝望吗?
那个他效忠的王朝,那些他庇护的百姓,那些受他资助而考取功名的寒门子弟……
远远地有厮杀声传来,大概是那些幕僚的援军突破城门来逼宫了,那群怪人同样冲了上来,衣袂飞旋之间,我被沈长恒牢牢抱在怀里,他对我说,「宝林,不要看。」嗤的一声,是皮肉撕裂的沉闷声响,他的怀抱逐渐被温热浸润。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绝望到极致什么话也说不出,我只是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捂住他的伤口,那些人的拳脚落下,周遭是兵刃相接的声音,然而我什么都听不到。
我只能看到从他唇齿间溢出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淌,他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我的眼前,低声道,「别怕。宝林,三年前我没有保下你,今日便是赌上这条命,也要护你周全的。」
周遭火光大盛,喊声震天,越来越多的援军涌来,那些兽人终于被倾数绞杀。
我的手触到了温热的潮湿,眼前的一切都已不真切,感受到了四肢百骸里涌上来的疲倦,就连开口也有些费力,目光拼命逡巡,盯住为首的将领。
「求求你,救他。」我泣不成声,「将军,救他。」
「宝林……别哭。」他闭着眼睛如是道。
「我最见不得你哭了。」
6
上京虽经历了一场战乱,然而不过半年时间便繁华如初,新朝换旧朝是常有之事,所谓王朝更迭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话。
「这义军攻入皇城之后呐,才用了三五日的功夫,这得靠沈大人运筹帷幄。自然,小声斗胆说一句,这船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畅春楼说书的竟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先生,虽年纪不大,然而却对历朝史实十分了然于胸,兼之青袍纶巾、容貌清丽,言谈自若,次次说书无不宾客满座。
「听说,这沈先生也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了大半张脸,所以自此以后便不以真容示人了?」
「啊,那倒是可惜。」
「可不是?年轻时惊才绝艳、名冠京城的状元郎啊。」
没人注意到,说书的女子微微敛容,黯然之色飞快掠过眼底,转眼间恢复了平静,「诸位所言不假,这民间传闻沈长恒死了、逃了都是捏造出来的,他连同义军平定了兽人之乱,荡平朝野宦官当权之风,毋说歌功颂德,总不该使贤臣蒙冤不是?」
底下一片叫好声,忽然又有人问道,「可是听说,新帝已颁布了聚贤令,要选新相?那沈大人不是丞相么?先生可知道什么内情?」
众人哗然起哄,那女子沉吟半晌,不紧不慢地卖了个关子才道,「沈大人终生未娶,因为已亡故的意中人。如今新帝已能统领全局,沈大人亦鞠躬尽瘁、功成身退了。」
「那女子又是何人?」
「……听闻是罪臣之女?」
议论纷杂喧嚷,那女子却掸了掸青袍,一拍响木,「今日小生的书便说到这里,诸位官人留个念想,明日再来。」说完翩然离去。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
郊外的桃林已然悄然结了花苞在枝头,迎风颤颤,如将落未落的蝶。女子穿过桃林,只身步入深处,直到停在了木屋前。
那一方清癯背影果然守在石碑前,沉静得仿佛与石碑相融。
她走过去,放下那束新采的花,低声唤,「甄姐姐。」
「阿桃,你来了。」那人只是笑笑,并未回首,「其实你不必来看我的。」
岁月不饶人,美人亦迟暮,曾经倾城的容貌也会一点点褪去颜色,何况相思入骨,爱而不得?
阿桃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夫沈长恒之墓」上,眼眶亦随之酸涩,「当年甄姐姐和沈大人在酒馆相救之恩,阿桃不敢忘却,沈大人教诲于我如重生再造,阿桃心甘情愿常来看看。只是姐姐你呢?你在朝中一切可好?」
「我顶的是他的名分,且不求重权在握,皇帝自然以礼相待。」女人说着,眉眼之间终于多了一份缱绻笑意,隐隐可见当年的绝色容光,「他这一世都想见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我做到了。」
山风吹落枝头的第一朵桃花,落在她肩头。
「如今,终于能在此地陪他终老,阿桃,我心中十分欢喜。」
番外——沈长恒
其实,最初母亲给我取名为「长安」,或许她最大的期望便是我能一生长安,可是后来我发现整个上京有的是陆长安李长安,于是我在加冠之年给自己改名为沈长恒。
那时我正值年少轻狂,怎愿安稳却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
我是朝中最年轻的状元郎,本以为自己会平步青云,谁知刚入仕便处处受到掣肘,那时我才明白,文韬武略并不能令我在朝堂扶摇直上。
春和景明的三月,祭酒大人千金的及笄之礼,我的同僚早早预备了礼物,只有我推辞不去,一觉在家中睡到正午。
然后,我便被请到了祭酒大人府上。
我以为面临的必然是劈头盖脸的诘问,还有可能丢了官发落出去,谁知率先见到的并不是国子监祭酒,而是那位嫡小姐。她也不像个小姐样子,竟然骑在桃树上。
和风融融,我眯着眼睛看她,春色明盛如许,却不能及她的容光和笑靥。
那日的情形我已记不十分真切,只记得自己说,「因阴阳之恒,顺天地之常。甄小姐记不住也无妨,总之往后会常常相见的。」
我进入甄家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皇帝着意安排。
彼时甄老爷高居祭酒之位,朝中有不少人入仕都要靠他察举,不可不谓权倾一时,皇帝让我盯紧甄家,有风吹草动便要回上京禀报。
先才的一切步步为营都是谋算好的,唯一算错一步的便是甄家二小姐,甄宝林。
她美,美的跋扈恣肆。她不肯受训,在我打她手板子的时候会嗷嗷乱叫,像是张牙舞爪随时反咬回来的小狐狸,但她偶尔也沉静地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垂钓。
「我要是男儿身就好了。」她嘟嘟囔囔地说,「我要学李广那样,做一个守城大将!」
「李将军骁勇善战,却也饱读兵书,你呢?你连过秦论都背不下来。」
她气的蹦起来,「沈长恒!」
我露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笑模样,「甄小姐,如今是在甄府,你我师生身份,你还是唤我一声沈先生比较好。」
甄宝林磨牙霍霍:你等着。
我悠闲地撒一把鱼食:好啊,我等着。
府上的小丫头春儿告诉我,甄夫人过世得早,而老大人又常年忙于政事,是以对小姐疏于管教,原先也不是没有请过旁的私塾先生,只是被甄小姐百般捉弄,不出一月便纷纷请辞。
我一面坐在灯前温书,一面在脑子里转动着这些话,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窗前经过,直奔后院,然后便传来了铲子挖土的「吭哧、吭哧」声,在寂静夜间更显得清晰可闻。
真是……想不注意到都难啊。
我合上书卷,无奈叹息。
第二日,甄宝林带着几分兴奋几分慌乱,圆溜溜的眼睛止不住地乱转,就差用墨汁在脸上写做贼心虚四个大字。
自然,计划落空,她反而被吊在了树上。
「沈长恒!开玩笑也就罢了,你这未免过了头了!」她又急又怒,「你放我下来!」
我不理,只是直身而立,拿着书卷一字一句念给她听。
大抵甄小姐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不断地挑衅、哭闹,渐渐到最后成了求饶。
我握着书卷的手微微攥紧。心疼自然是心疼的,我原本可以做一个两不得罪的私塾先生,就像之前遇到的那些蛮横不讲理的世家小姐一样,可是她是甄宝林。
我不能那么做。
所以,我同她一起暴晒在烈日之下,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她将我要求的论赋带着哭腔一字不落地背下来,我才割断绳索。
被放下来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她整个瘫坐在地,也顾不上小姐形象了,眼泪鼻涕全抹在袖子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嚎啕大哭。
「沈长恒,你有道理好好同我说不行么?……你让着我一点不行么?」
我静静地看着她,递上来一方锦帕。
甄宝林夺过去,呜呜地抹着眼泪,「我还是个女孩子啊……」
那日之后,府上人人都发现,原本跋扈不可一世的二小姐似乎乖顺了不少,也肯读书了。甄大人很感谢我,问我想要点什么。
我想起前些日子在窗边托腮的甄宝林,微微一笑,「不知可否让晚辈带甄小姐出去过元宵?」
她那双灵动的眸子刹那间溢满惊喜。
上京的元宵节十分热闹,长街上衣着光鲜的男女络绎不绝,远处鳞次栉比的楼宇中传来歌声,天上漂浮着一盏一盏的明灯,桥下清溪也被花灯点亮。
我着意选了一家清静些的茶馆子,择靠窗的位置,甄宝林欢天喜地地凑过去,手上拿着张飞的糖人儿,眼中倒映着上京繁盛的灯火。
「沈长恒,真好看,是不是?」
我一惊。
原来不觉之间,我看地从不是繁盛的夜色,一直是她。
三两杯酒被我匆匆饮尽,甄宝林未曾察觉到我的异样,却在对席滔滔不绝地说道,「其实呀,你算是温和的先生,当初我爹教我念书,那都是用那么长那么厚的板子打我呢。」说完顿了顿,「不过他一打我就哭,哭自己自幼没了娘,他便撂了板子同我一起哭。」
「爹和大哥自然待我很好,但是——」她托腮,「但是他们总不在我身边。那些下人们畏惧我,背后必然十分讨厌我。诶,沈长恒,你讨厌我吗?你实话说,我不怪你。」
我哑然失笑,「若真厌恶,还能在贵府教书半年哪?」
今日说书的不在,楼下咿咿呀呀地唱起小曲儿,声音倒是幼嫩婉转,我越听却越蹙了眉。
这词这曲,若在楼栏构舍也就罢了,如此淫靡,竟然在清茶馆子里唱起。甄宝林品咂了一阵,也回过神来,撂下筷子叫来了小二。
「青天白日的,这这这,唱的什么呀?」
那小二赔笑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这是老陈头下面管着的小丫头,那些个醉春风的大酒楼都被有名的给占了,她们呀只能在这儿卖唱,若是讨不到赏银,回去也是挨打。」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揣度我二人的神色,「如若两位贵客觉得有污尊耳,我令她出去便是了。」
甄宝林才过及笄之礼不久,恐怕想到那小丫头和自己相仿的岁数,境遇却是云泥之别,一时间有些恍然,「让她别唱了,需要多少银子我出便是,对了,你们去给她备些小菜,就说楼上的贵客赏的。」
小二喏喏应声而去。
「沈长恒,世间竟有这等荒唐事。」
我淡淡一笑,「市井之间数不胜数,只是你未曾见过,便觉得荒唐。我小时候住在胡同里,亲眼所见父亲卖女儿、豪赌的儿子冲进长姐家里……那时我便立誓,自己一定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一声暴喝,「贱命的丫头!不要脸的小蹄子!谁准你坐在这儿有吃有喝的?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
甄宝林往下瞧了一眼,登时怒极,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杯盏连带着酒唰地甩下楼去。
「哎哟!谁!」
这丫头不惹则已,一点就着,恨不得越过围栏去叫骂,「你说是谁?是你的亲娘姑奶奶!逼良为娼,你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你——」
她不骂了,不是因为没词儿,而是那姓陈的竟带了乌泱泱十来个打手,阴恻恻地围上楼来。
甄宝林犹自气的俏脸通红,我将她拉到身后。
「别怕,交给我。」
而后的数年之中,我总在午夜梦回那一幕,我拉着她的衣袖说交给我,一切情愫似乎藏匿于这句话中,然而却只字未提「欢喜」,只字未提「白首之约」。
我亦在叩问自己,假若我早知道一切,哪怕有所预料,会不会在此之前坦明心意?
但我没有说出口的机会,因为甄家被抄家了。
在我官拜大理寺少卿的同年,甄家以勾结党羽之罪被灭门。
我才从锦州办了案子回来,便见到上京熊熊燃烧的大火,过往的百姓无一不在讨论,昔日荣极一时的甄家,原来覆灭也在弹指间。
他们还说,检举甄家的,正是甄家二小姐。
一瞬间天崩地裂。
我不相信,策马在长街上狂奔。
如何会这样?如何会这样?
然而我只见到在熊熊燃烧的断壁残垣中,有一袭灼目红衣越众而出,上了宫中的轿辇,那女子肤光胜雪、容色倾城。
我不顾礼数拦下轿辇,盯着她,她亦隔着层层宫人回望我,大火燃烧,火光中她的眼眸是哀痛之至的绝望,最后化成一捧灰烬。
她放下了轿帘。
不出意料,甄宝林宠冠六宫,从嫔位到贵妃不过一年辰光。我的同僚指责她是妖姬祸水,说她不知廉耻,背叛世族谄媚于君,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利刃剜心,将我刀刀凌迟。
皇帝也许曾经是好皇帝,但当大权独揽,亦会渐渐变得杀伐狠戾,无所顾忌。
那年入夏,我听闻皇帝要开国库大兴建海市蜃楼,只觉喉中甜腥,血从口鼻之中一滴两滴落下,渗透信笺,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直至两眼昏黑。
太医来瞧,说我积郁成疾,若不能排遣苦思,则病根难除。
甄宝林还是见了我。
隔着重重纱幔,她的声音娇嗔妩媚,「别来无恙啊,沈大人。」
在漫长而难熬的死寂之中,我的目光低垂,看到了她扔在我脚边的锦帕,原本想拾起来擦一擦脸上雨水,却不经意间瞧见了绣在帕子角的桃花。
那年府上初见,春光明盛,她在漫天桃花疏影中巧笑嫣然。
许久,我听到了她的回应。
「我要你陪我三日。」
其实我想问的话有许多,然而见她难得卸下满头珠翠出宫游玩一次,我便不愿再问。
只是如当年一样,给她买最大的糖人,站在胭脂铺子前瞧她试颜色,摘两朵茱萸插在她的鬓间。
最后一夜,甄宝林倾身覆上我的唇。
那双素手捧住我的脸,她低声喃喃,「沈长恒,在你心里,是不是我永远比不上这江山安稳?若我死能换来海晏河清,你换不换?」
那大抵是我在数年里,唯一一句发自真心的话。
「我不换。」
甄宝林杀了皇帝,那群被她放走的兽人却忽然间折了回来,眼中闪烁着对我二人的熊熊怒火,然后他们便乌泱泱地冲了上来,我将甄宝林护在怀中,若是数年之前,没有沉疴在身的话,也许我二人是有望逃脱的,但如今只能勉强护住她。
嗤的一声,狼的利爪穿透肩膀,瞬间剧痛蔓延开来。
甄宝林拼了命地想用手堵住伤口,甚至跪着朝向前来解救我们的将军,求他救我。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出声,却只有血沫不断地从口鼻之中溢出,许久许久,才发出低微的声音。
「对不起,宝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