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怀孕后,儿子让60岁老父加油卖菜,凑30万给孙儿买套房(上)
“你打20万过去找我们商量过吗?谁同意你这么干的!”
宋大强摆出一副当家人的硬气:“这是我挣的钱,要你们谁许可?”
宋艺武指着他的鼻子:“你的钱!将来也是我和他平分,你全打给他,是在侵害我的利益,你敢不敢白纸黑字写好以后老了不要我负责!就你这行为,法律会偏袒我,不养你也合法!”
那时小孙女刚怀上,大孙子的学费、一家人的生活费全是宋大强负责,积少成多,虽然没有一次拿出十万八万,细算下来也是个不少的数目。宋大强第一回觉得小儿子这么霸蛮,还是读书太少不通道理。
“三五万我就不吭声了,这是二十万,在咱县城可以买套房了,他这些年学费比我多出几十倍,上班了也没见他打钱回来孝敬你,结个婚,你挖心窝子真是舍得。”
徐可可帮腔:“当年我们结婚时你才花几万块,手心手背都是肉,是我们太傻不会逼着找你要,你那偏心是从他们兄弟生下来取名开始的,当年你给艺武名字里带个‘文’,指不定他现在也坐办公室,要卖什么苦力。”
数落了半个上午,宋大强和李素晴自知一碗水没端平,任由他们夫妻俩撒气。
半个月后,黄灿娘家操办的结婚宴,作为哥嫂两人没出席。那一年过年团聚,宋易文两口子回来了,宋艺武没打招呼,去了工地守大门。
冷漠对抗了一年半,知晓宋艺武想买台车子,由李素晴出面送了五万块钱,给钱时低声下气:“武啊,我和你爸没大能耐,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事不找你商量了,父母再不对,还是生养你的父母,一家人不带隔夜仇啊。”
……
迷迷糊糊中翻身睡了一会,后半夜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急促的咳嗽声,宋大强撑起麻木的身体,想给老伴倒杯水,双腿挨下床沿时,小腿抽起了筋,静脉曲张成硬结,他用手指推了几分钟才舒服点。
“老太婆,你咳得这么厉害,明儿必须去医院瞧瞧了,你别到时候拖累我,我想过几年畅快日子,快把水喝了。”
“咳咳……早死早解脱,省得你们烦心。”李素晴喝了水,靠在床头张开嘴喘气。
宋大强慢慢拍着她的胸口,“哎,人老了不服输不行,以后早上你多睡会儿,我一个人卖多少算多少,饿不死的。”
“还没到七老八十的年纪,哪有现成的食吃。想到易文就心酸,在别人屋檐下看脸色,我们不帮他怎么办呀。”李素晴神色黯然,又要抹泪。
宋大强起身站立,他的背有点驼,步伐沉重地往房门走去,“明天我去打听打听,看我这糟老头子的心肝脾肺有没有人收吧。”
身后是无力的叹息声。
窗外静寂,偶尔有车喇叭声在黑暗里鸣响,时针刚到两点,宋大强换了双布鞋,轻轻地下楼往车库走去。
李素晴的咳嗽一阵一阵的,像是开盖的泡菜坛子震出来的回音,咳得她头脑晕眩,睡是睡不着了,她洗净大米绿豆红枣熬粥。看两个孩子睡得香甜,放心地锁上门下楼。
7
切葱花蒜末生姜,熬辣椒油,和好一桶凉拌酱汁,几个大锅里热气腾腾,夫妻俩分工合作,五点多时,卤肉飘香。
宋大强把东西往三轮摩托车上搬,李素晴忙着备零钱、食品袋、电子秤,宋大强招呼她,“你快回去补个觉,我一个人能行。”
“我送你到菜场,你看刚才忙着反而不咳了,没那么娇贵。”
拗不过她,关了卷闸门,加足马力往菜市奔。
七点多时,李素晴往家赶,两个孩子要起床吃早餐了。菜摊上鸡鸭制品卖得差不多,猪蹄还没销掉一半,近期有传言猪肉发瘟疫,不太好卖。
市场管理员来收新一季度的摊位费,涨了三百块钱,宋大强想理论几句,被对方喝了个够呛。
“菜市场什么都能讨价还价,就这个没商量,你不想干了收拾东西,摊位分分钟有人抢着租。”
宋大强从包里拿出准备的租金,又往找钱的纸箱里摸了一堆零零散散的票子,黑青着脸递过去。
管理人员离开半个小时不到,宋大强就跟一妇女干上架了。
“你什么态度,卖个卤肉当自己是大爷呀。”妇人把袋子往摊上扔,“你不卖留着吃呗。”
宋大强撕开袋子往摊内倒,“我卖给你我他妈是孙子,妈的,买八块钱鸡爪,要三份油包调料,你知道葱姜蒜什么价吗?我用的不是不值钱的地沟油,你去别人摊上买吧。”
“我让你骂我妈!我妈入土了让你骂,你给我等着。”女人操起一个烤鸭,甩到地上,拿出手机吆喝:“快过来菜市场,我被人欺负了!”
四五分钟的时间,宋大强被两个年轻男子摁住:“老头,你胆敢再骂一遍。”
“他刚才就是骂你们妈来着,出言不逊的老家伙,让他尝点厉害。”女人指挥。
原来是女人的两个儿子,宋大强那句“你有儿子了不起呀,我也有双胞胎儿子,谁怕谁”被噎在喉咙,他是有两个儿子,一个远隔千里,另一个一时半刻赶不来,神气给谁看呢,瞬间焉了。
菜市保安赶来时,宋大强脸部挨了拳,牙龈震伤了,嘴里出了点血。
“老宋,要不要报警处理?让他们赔医药费。”保安认得宋大强,要替他出头。
女人面不改色:“他骂我在先,医药费我出得起。”
“那也不能随便揍人。”保安再三确认严不严重,宋大强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母子三人趁机溜了。
李素晴来市场收摊,宋大强侧着头,两人面对面递筐子时,看到了他脸上的伤。
问了几遍,宋大强不吭气,隔壁摊主道出了缘由。
“这么大年纪了和别人斗嘴,斗赢了嘴巴,吃亏的是身体呢,瞧你脸肿得该上医院瞧瞧,别伤了骨头。”
宋大强唾了口沫,“呸,早二十年,老子收拾他们绰绰有余,皮外伤不碍事。”
“我该晚点儿回去的,我在这儿你跟人吵不起来,要对顾客和气点,少挣点让人记得你的好。”
“亏本赚吆喝的事我不干!个个都跟她一样,这卤摊该关门了。”
回到车库,两人卸下货,收拾第二天出摊的食材。吃完中饭,宋大强坚持让李素晴去医院,李素晴让他去查验外伤。
宋大强拍板:“别再争了,咱俩都查查看,不就是几个钱的事。”
宋易文在他们临出门时打来电话:“爸,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黄灿和她爸妈天天揪着买房的事不放,和我斗气,求你先把钱打过来,每月工资到手就还你,我……我真的太难了!”
宋大强打断他:“你妈咳得厉害,我带她去检查,回头再说。”
“爸,你听我说,我现在过得很不顺心,你当初没给我选条好路,大城市压力太大了,我每天一睁眼就是钱钱钱,我是个男人,我活得累也不能到处找人诉说,你和妈能理解我吗……”
宋大强把手机挂断。
刚进医院大门,徐可可打来电话:“爸,我说的事儿,你考虑好了吗?当年宋易文找你帮忙,你不是一般的干脆,再说我是找你借,赚钱了肯定还。”
宋大强清了下嗓子,“你们都给我等着,我清算下遗产有多少给你们分掉。”
“什么?啥意思啊……”
李素晴扶住栏杆边咳边说:“咳咳……你跟孩子们好好说话,咳一一一别斗气。”
“我们的钱将来也是他们的,他们现在要,给就是,你这倔脾气,搞得大家伙不痛快。”
宋大强铁了心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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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宋大强的伤属于肌肉挫伤无大碍,开了瓶跌打损伤药。轮到李素晴检查了,她让医生外观上看下喉咙即可,宋大强要求检查彻底。
“孙子孙女在家,没功夫瞎耽误,我身体健康得很,就是伤风感冒引起的。”
“你个老太婆比医生还专业了,整天咳得我不安生。”宋大强知道她舍不得多花钱。
医生劝说:“久咳不愈多少跟气管、肺有点牵连,从外观上断结果,我也不是个神,老人家,该做的检查还是要做,咱最好没病求个心安。”
李素晴念念叨叨想离开,被宋大强按在椅子上,严肃地说:“我去交钱,今天这检查你做不做,我得把钱交了。”
交费大厅里围了一圈人,有人在吵闹,宋大强好奇地往里瞧。
“你扪心自问,老头对谁好点,棺材本都让你两口子撬了,他的医疗费不该你多出吗?”
“我呸,这些年你对老人不闻不问,轮到你的义务没尽力,这钱你不多出,你还是个人?”
“你见钱眼开,六亲不认的畜生。”
“你骂我畜生,你全家是死畜生。”
双方气势汹汹,抓成一团。保安拉架,护士在一旁说:“你们要吵出去吵,再不交费停药了,出了事儿你们承担。”
两对夫妻哪肯收嘴停手,看对方比仇人还分外眼红。其中一个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大把病历清单朝空中一撒,“我家伺候了两个月,老头在医院摆着,你们爱管不管,老死不相往来。”
保洁人员拿着扫把,问:“这东西还要不要的,不捡就扫了。”
几个人散去,围观人议论:“生儿子到底有多大用,临到老了没人管。”
“这样的货色,当年生下来时就该一屁股坐死!”
“孝顺的儿女多的是,多少跟家庭教育有关,父母自愿把自己安放在贡献者的地位,儿女们剥削惯了,位置一反转,不懂感恩的儿女就会嫌弃父母。”
“老人想过得有尊严,口袋里啥时得有钱。”
“哎,孩子孝不孝顺,生一场病就知道了。”
宋大强感叹那个重病中的父亲,有这样心狠的儿子们,注定是人生大劫。
化验完血,查了支气管,宋大强把李素晴从CT室扶出来,坐在长椅上等报告,李素晴咳了一小会儿,斜靠着闭目休息。
宋大强揽着李素晴后脊上突出的肩胛骨,消瘦透出苍老。黑白参半的头发,衣裤是地摊上甩的便宜货,穿着掉了扣裂开皮的鞋子,李素晴舍得给他和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买这买那,为家庭置办大件小件,舍不得花钱在自己身上。
按理说孩子大了,日子越过越好,可宋大强心里清楚,老伴是害怕年老后心有余力不足,能省则省,她经常说:我什么都不缺,后头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宋大强拿到了几项报告,黑乎乎的X光影片装在一个白色袋子里,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他手抖着打开报告。
宋易文又打来电话,任由手机没完没了地响,这回宋大强没接。
站在露天平台思索了会儿,一个拖着垃圾桶的保洁员从宋大强面前经过,他瞄到一张完整的检查单盖在上头:肺癌早期。
他伸手从垃圾桶里抓出来。
李素晴等在休息室,看到宋大强过来,也不问下检查结果,着急地往外走,“老头子咱快点回家,孙子孙女该饿了,出来半天怎么能放心呀。”
“你就是个操劳的命,今儿在医院住下,别的事有我。”
“瞎说什么,我感觉这会儿咳嗽好多了,我不住院。”
“咋那么多废话。”
李素晴觉得宋大强不是开玩笑,猜到了什么,下一秒钟眼圈红了,“你……我是不是得了重病,还有多少活头?你先别告诉孩子们,我撑得住。”
宋大强挥挥手:“身体好着呢,这两天我时刻反省,老伴呀,咱得了很严重的病,自私病!自私到为了儿孙拼命,没了自我,活得憋屈。”
“你别唬我,生死有命,一大家子身体健健康康,换我一个人病得值当。”
“你啊你,什么时候都在为他们着想。”
主诊医师对宋大强解释半天,“真的问题不大,开两盒竹沥青口服液,你老伴要放宽心,多喝水少吃盐菜,咳嗽会缓解的。”
宋大强背着老伴要办住院手续,护士长也赶来劝慰:“老人家,病床紧张,咱要听医生安排,回去调养还省钱。”
宋大强来劲了:“住院的钱我付得起,咱治的不是重病,是心病。你们给我老伴挂点葡萄糖或营养药都成。”
李素晴换好病号服,嚷着要回家:“孩子们等着咱的钱救急,你倒好,瞎浪费。”
“你当我是一家之主就听我的,安心住几天,咱把之前的烦心事一并解决。”
护士给李素晴挂上消炎药水,宋大强跟李素晴说:“不管儿子媳妇来医院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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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强跑到洗手间,对着墙壁双手合十,轻念:“各路神仙菩萨,我宋大强一辈子没说谎话,别怪我老伴,罪过让我一个人扛。”
笨拙地打开手机相机,把捡来的报告下部分拍了照片,两个儿子一人发一份。
然后打电话给宋艺武,“你妈住院了,让你媳妇马上回来,我得二十四小时陪护,徐可可找我借钱的事估计得黄,指不定还得找你们拿钱续老命。”
宋易文脆弱得多,宋大强刚说完“你妈住院了”,他号啕大哭,“妈好好的怎么就病了,我妈她没享过福啊,是我没本事让你们过好日子,等我订票回来。”
“你时间宝贵,你老婆儿子丈母娘需要你,你妈没严重到见最后一面的地步,她是劳心过度,天天被油烟呛得咳嗽严重。”
宋艺武夫妻俩第二天一早赶来医院哭诉,李素晴蹊跷得很,宋大强安慰徐可可:“你妈的病能好,只要休息好,少操劳。”
宋艺武拉着宋大强到走廊上:“爸,妈治病先花你们的钱,不够的话,我和哥平分。”
末了,徐可可用商量的语气说:“爸妈,我想好了,人要务实,网店我不想了,维持现状最好,等妈出院了,你们帮我管孩子吧,我付生活费。”
宋大强果断地说:“卤肉摊转让了,等你妈出院我们就回乡下,以后能不添麻烦绝不招呼你们。”
宋易文隔日在微信上转了一万五千块钱,“爸,我暂时回不去,工作忙,我的钱只有这些,先给妈交费用,剩下的我去想办法。”
宋大强不会收,语重心长地告诉他,“易文啊,我和你妈再不能给你帮忙,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谁活着没有烦恼呢,你要试着去改变自己,改变周遭。”
隔着电话,听到城里媳妇在撒泼:“怎么问你爸妈要钱买房子就有病了,他们自己有钱干嘛我们先掏,你弟给了几个钱?他们不出,你这傻子充大头……”
孙子孙女被儿媳接走,执意来到医院告别,孙女亚亚拿出两幅画,一张给宋大强,一张给李素晴,“爷爷奶奶,我给你们颁奖啦,你们是三好爷爷,三好奶奶,我会想你们的。”
孩子离开后,老两口拿着手绘的奖状舍不得放下,宋大强抚摸着纸上的一笔一画,泪湿眼眶,“这是我这辈子收到最好的礼物,人生还有什么不知足。”
李素晴接话:“哪能没遗憾,这辈子做不了三好父母,两个儿子会在心头怨恨我们,你说黄灿的二胎能不能生下来?”
“你这是气我,说了别再过问他们的事,嫌自己命长是吧。想生下来的不需要理由,不愿生的你求不来。”
宋大强长吁口气:“我现在彻底想通,父有父世,崽有崽世,各管各代,我对他们仁至义尽,剩余的岁月我要为咱俩老把戏而活。”
一个星期后,宋易文告诉宋大强,黄灿肚里的胎儿流掉了,医生检查没有胎心,发育停滞,一家人痛苦不堪,先前说的买房钱,暂时不用凑了。
“爸,别告诉我妈,她病着需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我希望你们健康长寿。”宋易文说。
“真是难为他们了,难为你了。”挂了电话,宋大强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省得生了两个儿子将来重演剧情。大半辈子为了手心手背转,而手心手背早已不记得父母的辛劳。
宋大强告诉李素晴他撒的谎,“孩子孝不孝,假装生场病就知道了,如果他们有我们付出时的爽快,把钱分给他们又何妨?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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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强回到了盼望许久的乡下。
空气清新,鱼儿在池塘里游,鸡鸭傍地走,屋前瓜果飘香,后山绿树成荫。
回去一星期,李素晴的咳嗽好了,被村里的老姐妹拉入了广场舞行列,软软绵绵的腰板扭起来还真不赖。
宋大强背着把蒲扇,村头走到村尾逢人就说,还是乡下好呀,看哪儿都像是天堂,咱现在过的就是神仙日子。
李素晴听多了,忍不住打击他:“光图你自己快活,儿孙们都不带惦念你的,有什么乐活劲。”
“不惦记咱没关系,咱也不想他们,自己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宋大强岔开话题,“你们的广场舞不是要参加县里海选,我和村里的老汉们商量好了,现场去给你们加油打气。”
夕阳下,两只沧桑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作品名:《父子债》,作者:木子兰兰。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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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lass="pgc-img">>重增到168,被老公嫌弃提离婚,我想一办法让他回心转意(上)
“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老娘天天打扮为了给谁看啊,还不是为了让他能抵御外面的诱惑,这下好了,嫌弃我这个老女人是化妆品腌渍出来的,转身找了个小年轻,死活要跟我离婚。”刘媞没化妆,神色憔悴。
“儿子带大了,嫌我碍眼了,我不就是一个月用了他几千块钱吗?那么多年的青春就不值这点钱吗。”
“我是不会放手的,好不容易熬到今天,让我拱手让人,除非我死。”
刘媞无比失落,她推了一下岳瓣,“你哑了么,怎么就不知道安慰我一下,帮我骂骂那个挨千刀的。”
岳瓣怎么安慰她呢,不是她刘媞说的,女人一陈不变,男人肯定会变,她一天换一个花样,男人还不是要跟人跑。说到底,还是女人经济不独立,地位被动,提离婚就想同归于尽、寻死觅活。
你想跟他过,但是他不想,那十几年的夫妻恩情早在他出轨那一刻就化为乌有了。岳瓣知道刘媞一时走不出来,就像几天前的自己不也歇斯底里过。
两人真是难姐难妹,连被老公嫌弃都能同步。
刘媞想到了什么,问:“你跟陈莫呢?你找他摊牌怎么说?”
女人到这个时候,别人过得比自己更差就是最好的安慰吧,岳瓣宁愿把她的这种八卦当成是一种关心。
“他说他是精神出轨,让我去酒店查监控没干对不起我的事。”
“精神都出轨了,真正的出轨还远吗?”刘媞说,“你公公婆婆人不是挺好的,你去找他们说理去。”
岳瓣把婆婆的一番语转给刘媞,差点被刘媞夸张的表情惊到,“我说你婆婆也太有才了,多少女人被那句话骗了一辈子——‘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须抓住男人的胃’,你见过哪个男人出轨是因为其他女人做的饭菜好吃?”
“如果陈莫铁了心跟你离婚,估计你公婆只会搬来扫帚,把你扫地出门,真把你当傻子啊。”
岳瓣叹气,“怪我自己没本事,如果我有工作能挣到钱,离婚就离婚谁怕谁呀。”
刘媞表示赞同:“对,我们去找工作吧,自己养活自己。”
两人沿街看到招聘信息就去问,大部分的回应都是:我们只招三十五岁以下的,而且要有工作经验。
其中一个负责招聘的给她们指点迷津:“像你们这岁数,又没专业技能,该去大卖场商超看看,理货打条码倒是适合。”
奔波了一两天,办好健康证,接受超市入职培训,刘媞成了生鲜过称处的一员,岳瓣在服装柜台卖衣服。
晚上两人在便宜的麻辣烫店碰面,兴奋地庆祝即将上岗,两人立下目标一定好好干,不让男人看扁了。
陈莫带着元元去吃炸鸡汉堡抵晚餐,等岳瓣回到家,元元冲岳瓣欢呼,“妈,以后你不用伺侯晩餐了,我和爸约好的,街上的美食一周不重样,简直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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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只持续了两天,两人都被劝退了。
刘媞手脚太慢,她当值的窗口排着老长的队伍,遭顾客投诉;岳瓣负责的区域,一晚上被人划坏了几件衣服,主管挨完批评后说她没眼力劲,没有防损导购的能力。
更难听的在后头,“如果不是急招人,我还真不考虑你,你看你这胖得拉低超市形象。”
两人坐在公园里有深深的挫败感,感叹工作原来这么难。
刘媞决定回家去认错,“他出轨就出轨吧,只要他还回这个家,打骂我绝不还手。就算超市的工作能干下去,我也不甘心,那点工资能干什么,一切我都认命。”
刘媞打开购物直播,让岳瓣给她拿主意,“这个短毛呢大衣不错,我穿哪个颜色合适呢,草绿色是不是显年轻,今天难得这么便宜。”
岳瓣要关掉她的手机,两人一来一回地抢,界面跳到一个健身直播,几个运动男女齐声高喊“姐妹们,想要瘦的跟我来,不是容颜易老,而是你流汗太少……”
刘媞急了:“快把手机给我,秒杀完我就抢不到现货了,快!”
岳瓣骂她:“有点骨气好不好,说了要独立,才受了这么点挫折你就妥协。你要想清楚,等你男人把外人带回家占了你的房,睡了你的床,你躲到角落哭吧,如果做得到就滚回去做贤妻太太。”
岳瓣用自己的手机打开健身直播,脑子里迸出一个想法。
世上该有多少像她这么胖的月半,她们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抑,家人不认可,找不到心仪的工作,她要呼吁她们一起流汗减肥,找回自信和美丽。
她要做这个带头人,等她瘦身成功的那天,就是重获新生、脚踹渣老公的那天,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期待和振奋的。
听完岳瓣的计划,刘媞哭丧着脸:“这能挣钱?”
“你看人家一边健身顺带卖运动器械服饰,肯定能挣钱,得有个过程。”
“我能干什么?你准备把我踢开单干吗?”
“你相信我的话就和我一起直播,一胖一瘦形象鲜明,让人过目不忘。”
“我听你的,一起变强。”
岳瓣注册资料,直播名该叫什么好呢,刘媞帮着百度找了几个雷同的,岳瓣摇头,“没有自己的特色,一定要与众不同。”
抓挠了一个晚上,早上天还未亮,刘媞接到电话,听到岳瓣大喊:“名字想好了,就叫‘月半快瘦’!”
9
没有钱租工作室,岳瓣把客房简单改装下,买来入门级的器械,用A3纸打上‘月半快瘦’贴在白墙上。两个合伙人把钱凑在一起,作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坚持一年没有成效,那就甘愿当一辈子保姆。
陈莫明显不满:“你在家折腾个啥,真心要减肥去健身房,那个钱我出。”
“你那钱留着请保姆,以后我不会再找你要钱。”
“这话该不该录下来?别今天说了明天就伸手要,打自己的脸啊。”
陈莫还要嚷嚷,岳瓣写上纸条“保证以后不找陈莫要钱”把他推出房门落个清静。
一小时的运动前十几分钟状态最好,强度增加之后,四肢酸痛,心跳加速,脸涨成猪肝色。
五分钟漫长的平板支撑,岳瓣就要撑不住时,右手掐住左手,一秒一秒坚持;做完一百个深蹲,大腿不听使唤地发颤;还有蛙跳、波比跳,她咬着嘴唇完成全套运动。
岳瓣出门看到肥胖的女性就会现身打广告,当别人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她并不苗条的身材时,她便拿出168斤时的照片出来对比,这是最有说服力的。
她不敷衍镜头前的粉丝,每一个动作精准到位,一场运动下来爆汗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下线之后也轻松不了,经常为了练习新课程,重复上百遍熬到深夜。
她的全部不再是孩子老公家务活,她学会了算身体维度,区分体脂率,有了马甲线,赘肉向肌肉发展,轮廓越来越有型。
直到元元惊呼老妈真的瘦了,陈莫看岳瓣的眼色也变了时,岳瓣的体重降了40斤。“月半快瘦”被一家知名传媒看中,更多渠道推广,岳瓣和刘媞成了网上炙手可热的健身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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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媞果断离了婚,直呼现在的自己谁也高攀不起。她的生活方式有了重大改变,挥洒汗水成了昂贵化妆品的替代品,精力充沛的她比半年前的自己显年轻,有魅力。
公司为两人提供了专业的演播室,元元成了岳瓣的忠实粉丝,陈莫不时来送点鸡汤水果,他下班准时回家,家务活全包,还会在岳瓣下线时给岳瓣敲背按腿,一副奴才相。
刘媞问岳瓣要不要重新考虑婚姻,岳瓣倒是很享受现在的生活状态。
晚上,她把房门反锁,陈莫在门外求饶,“亲爱的老婆,你开开门吧,该你的义务你要承担呀,难道让我做一辈子和尚啊。”
“你不是说过我只是个热水袋,热水袋不想让你碰,以免爆炸。”
“我当初讲那话还不是为了激发你的潜能,你现在的成绩不是要分我一半。”
家里的大小事岳瓣说了算,元元升了初中,想上走读学校,岳瓣没找陈莫商量把她送到了一个全封闭的寄宿学校,不纵容她半点任性。
元元想让爸爸帮忙说服妈妈,躺在按摩椅上的岳瓣开口了,“你爸敢和你一条心的话,他也可以搬出去了,欢迎你们挑战我的权威,随时接招。”
陈莫嘻皮笑脸回应:“女王大人,我肯定听你吩咐,元元,你这么大个人,就该学会独立。”
元元无话可说,乖乖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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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好瑜伽垫,岳瓣穿上专业运动服饰,刘媞在后面配合着。
晚上七点钟,运动正式开始。
直播间的屏幕上,一大波弹幕开启。
岳瓣在镜头前喊:“姐妹们,准备好了吗!不是容颜易老,而是你流汗太少,想要瘦的动起来,come on!”
刘媞喊:“你们是谁?”
“我们是月半的女人!”
“我们是月半的女人!”
......
岳瓣终于在肥胖中醒过来,开始全新的人生。(作品名:《月半快瘦》,作者:木子兰兰。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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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宁走出房间穿过天井,端着盆子衣服和洗浴用品走向对门。
哥哥安俊,团在被子里,头都没露。安宁把脚趾牢牢贴紧鞋尖,尽量不让鞋跟拖沓落地,制造出声响。
她进了浴室,确认门是反锁的,又抓起拖把抵住门檐,接剩水的桶挡在门后,这才放下心来打开淋浴头。
妈妈李萃华不在家的时候,她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冬天是安宁最不喜欢的季节。
房子是租的,一层楼仅有一台热水器,安装在哥哥的卧室。平时她用热得快烧桶水解决,现在气温接近零度,只能往这边跑。
洗了十来分钟的安宁,正擦净头发上的水滴,隐约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楼上邻居家传来的。
敲门声再起时,她耳朵侧着门沿,这下听清了。很有规律,敲三下停半分钟,安宁猜不出是谁。
这个点妈妈不可能回来,何况她有钥匙,楼下房东老太有事敲门直接用捶的。
安宁套上洗得花白,起着毛球的家居服,走出浴室准备开门瞧瞧。
“谁啊?”安宁问。
“你好,这儿是李萃华……李姐的家吗?”
门外女人说话轻轻柔柔的。
安宁又不想开门了,妈妈跟她说过,在这里,她们没有朋友亲人,只要能报出名字来找她的,压根没好事。
安宁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她很小的时候,爸妈因为生意失败欠了些外债,偶有债主逼上门,无力偿还只得不断搬家。
过去的十几年里,一家人像无根的浮萍飘在异乡,重复着搬家、安家,再搬家、再折腾。
“麻烦开开门,我是李萃华的故交,顺道过来看看她。”
站在门后的安宁,烫红的脚趾已经感受到了凉意,她冲床上喊道,“哥,咱要不要开门?”
安俊翻了个身,在做不管闲事的抗争。
安宁要坐公交车赶回学校,还要去书店买复习资料,时间紧张。
她横下心来,开门就开门吧,看看是哪路人马。
顺手抄起扫把,另一手扭开门锁,只露出小半边脸,安宁从门内挤出一丝警惕:“你是谁?”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女人的目光直直盯着安宁,她拉了下旁边男人的衣襟,愣了几秒后,她唇角扬起,眼睛睁大,声音还是那般温柔:“你就是……李萃华的女儿?”
“呃,没错的,李萃华有两个儿子,女儿就她一个。李萃华出门卖冰糖葫芦嘞,黑灯瞎火才回得来。”楼梯下方五六步,房东老太太吸着烟,不忘指责安宁,“小丫头,你磨蹭啥呢,我就说你家里有人的,你那个十天没出门的哥哥,要让他下楼来晒会太阳啊。”
安宁挠挠头皮把门打开了。
男人给房东塞烟,老太太指挥似的安排,“丫头,你请人家进去歇会,我楼下要看店子,就不陪你们聊天了。”
三个人站在昏暗的天井过道上不知所措。
房子格局老套,只有正中的透明瓦片投下点亮光,整个楼幢像扣在一个圆形罩子里。
楼梯朝中间环形,两边是房间,安宁房里有厨房及两张小床,她和妈妈住,安俊这边也是两张床,大哥安聪偶尔回来两兄弟住一块。
安宁迟疑着是把人领进左边房还是右边房,似乎都不妥,自己要换衣洗衣,哥哥还在房里打呼噜。
女人注意到安宁脚上的凉拖,忙不迭说道:“孩子你赶紧去穿棉鞋,别冻着了,确实不方便那我们在外面等。”
安宁打量她,特有气质,一股淡淡的幽香在空气中萦绕。形象衣着代表她非富即贵,这是她接触到所有开口找她妈的人中,最有素质的另类。
安宁回了一句:“其实也没有不方便,只是家里凌乱,没有落脚地是真的,抱歉哈。”安宁搓搓通红的手,接着问,“阿姨叔叔,你们是我妈的什么人?我可从来没见过你们。”
这回,男人抢了先,“孩子,其实,我和她是……”
女人制止住男人不要往下说,“孩子你先忙,我们下楼等你妈。”拽着男人快速离开。
安宁也懒得好奇,她端起盆子进了自己的房间。脚冻麻木了,手也痒,安宁搜出冻疮膏,这玩意年年涂,冻疮依旧一年不落找上她。
冷怕了的安宁总是幻想老家在一个四季温暖、阳光明媚的地方,幼年时的记忆已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她彻底记不起老家冬天的模样。
等将来有能力了,一定要离开这里。安宁心想。
2
邓玉和谭自力下楼进了对面的小吃店。
邓玉掩饰不住兴奋,“她真的跟我梦见的长一个样,大眼睛像你,眉毛鼻子更像我。哎,太开心了,刚才居然忘记问她的名字。”
谭自力比她藏得深沉,“反正她既不姓邓也不姓谭,看来这些年安家的日子不好过啊,一直以为安伟拖家带口在外面发大财。”
“只要他们夫妻开口,咱有的都给她,女儿换回来比什么都重要。”邓玉说完又叹气,“可是这些话真的不好开口啊。”
店主来给锅底加水,没料到油星子溅到邓玉的昵子大衣上,谭自力眼疾手快扯起纸巾抹向衣服,店主连连道歉。
邓玉一点也不恼,“嗨,都是旧衣服回去洗洗没事。”
不是吃饭的点,旁边也没顾客,店主主动攀谈上来,“两位听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走亲戚?”
“我们来看老朋友,她住对门,叫李萃华,她爱人叫安伟。”
一听是找李萃华的,店主的话匣子关不上了,“她在这住了快两年,没见过有男人嘛,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了解不多,偶尔回来,二儿子跟个大熊似的,一天只管吃和睡;倒是最小的姑娘聪明伶俐,出落得水灵,听说学习也好。李萃华很穷,但对女儿倒是大方,将来呢,我看李萃华也就指望这个闺女生活。”
邓玉和谭自力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店内的一台老式空调像个摆设,邓玉把双手靠近炉子取暖,谭自力让她把手藏进他怀里,怪她出门穿得太少。
“真习惯不了他乡,实在太冷了。”谭自力呵口气搓着耳朵。
邓玉指着胸口,“想到马上能和女儿相认,内心澎湃得能喷出一团火来,我真的不冷。”
两人会心一笑。
3
李萃华中午吃饱,就背着草靶子出门了。
她在不同时间段赶往不同的地点。
下午两三点,先去超市门口占位,带孙子孙女出来溜达的爷爷奶奶会买单;四五点往学校门口赶,天黑时守着公园广场,五六十串糖葫芦能卖完,就算是一天最好的收成了。
通常她还不会空着手返回,路边的瓶瓶罐罐、纸皮碎屑,她总能捡点回来,去废品站卖个三五几块不成问题。
今天显然是不顺利的,出门时眼皮一直跳,刚到广场就被城管追来撵,李萃华脚底生烟围着广场转圈,城管就跟在后面。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嚷着要买,头发花白的奶奶张口就是一句:“送给咱都不吃,黑作坊生产的,老鼠蟑螂吃在前头,乖乖,咱要吃回家做。”
李萃华无心停留,算了,想起女儿的零花钱可能不够,今天出门时忘给了,早点回家跟她打个照面。
李萃华出现在小吃店外面时,谭自力正闭目养神,邓玉刷着手机,小吃店主指着外边,“看,那个就是你们要找的李萃华。”
邓玉惊得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隔着玻璃,看到一个穿着厚袄子的女人,缩着脖子,草靶子扛在肩上,红彤彤的糖葫芦煞是好看,裤子后面坐了半屁股灰尘,动作麻利钻进了对面楼道里。
夫妻两人谢过店主,也跟着闪进了楼道。
4
安宁把家里收拾完毕,滴水的衣服是个难题,楼下晾着干衣服,她曾看到安俊把鞋子袜子内裤放在洗衣机里搅,她便不肯再用洗衣机,再冷的天,再厚的衣服,她都坚持用手拧,这会衣服正挂在厕所管道边上滴滴答答,等不及挂晾,她要回校了。
“安宁,你还在屋里?”李萃华仰头喊,声音反弹着回音。
安宁开门往下瞧,“妈,今天回来这么早,我要去学校了。”
“翅膀硬了吗,零花钱都不管我要了!”
“妈,上个月的还没花完呢,够用。”
安宁去接李萃华肩上的草靶子,好几十斤重,她体谅妈妈辛苦,钱来之不易。
李萃华悉悉嗦嗦朝口袋掏出一堆零票:“这些你拿着,下月争取给你多拿点。”
安宁不肯接,学校包吃包住,花钱的地方不多。
“大姑娘家家,买姨妈巾卫生纸也是要钱的,拿上呢,妈就不送你了,自己长个心眼,少跟同学置气,用心学习。”
钱塞进安宁手里,安宁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李萃华打开对面的门,开始了日复一日地骂骂咧咧,“安俊哎,你还死在床上,你这个王八蛋能不能正常点,我他娘的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生下你这不争气的货色。”
与此同时,邓玉和谭自力已经到了楼梯口。
“妈,有人找你。”安宁回头去找干净袋子拿冰糖葫芦,她每月放假回校没有别的零食可带,就捎几串糖葫芦。
室友大赞她妈妈心灵手巧,比外面做得好吃还不腻。
李萃华自言自语,“谁没事会来找我。”拎着扫把来到门口,李萃华怔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邓玉先开的口:“萃华姐你好,我终于找到你了。”
安宁背着书包想从她们中间挤过,本来还想跟她妈耳语下,她家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富贵亲戚了,觉得当众不礼貌没好开口。
“李姐,你把女儿照顾得很好,这些年辛苦了。”谭自力说。
李萃华催促安宁,“你先去学校,到了来个电话,妈这还有点事,你快走。”
安宁从袋子里拿出一串糖葫芦递向邓玉:“阿姨,这是我妈做的,可好吃啦,尝尝。”
李萃华用咆哮的语气怼安宁:“谁是你阿姨!谁让你给她吃的,滚!”并且一把夺过食物扔进了垃圾桶。
下了楼的安宁觉得气氛怪怪的。她妈抚养她不是天经地义吗?外人怎么能说辛苦?
妈妈对人家凶巴巴,表明这两人应该不是债主!她努力搜索记忆,这两人根本就没见过,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或许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吧,她把记忆拉回正轨,函数、主语宾语一大堆知识点等她去突破,管他们是谁呢,反正跟自己无关。
5
李萃华坐在床沿,脸撇向一边。
站着的两人快速交换眼神,看怎么开口容易让对方接受,邓玉看出谭自力的焦灼,摇摇头,她走近李萃华,半弯下腰喊了声“萃华姐”。
“我可不是你姐,面也见了你们该走了,如果想把安宁带回去,我劝你们死了这条心!”
谭自力忍不住了:“姐,孩子叫安宁是吧,高三马上要考大学了,我们想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这儿毕竟是个小地方。”
“小地方咋了,小地方就不出人才了,小地方的人照样当大官,你们找来了我也不怕,不就是换个地方住吗,我不信你下回还能这么顺利找到我。”李萃华很激动。
邓玉挨着李萃华坐下,想握住她的手,不料被李萃华甩开了。
“姐,这些年你确实辛苦了,这辈子我们都还不清,现在我们有点能力了,希望你和孩子过得更好。”
“我呸,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孩子成年你就找来了,安的什么心思!”李萃华表面说着这些狠话,眼睛却骗不了自己,泪水汹涌。
“你带大她花的钱,我们五倍十倍偿还。”谭自力说出这句话,就遭到邓玉的怒视,不是商量过,这个节骨眼博取信任最关键,不提钱不提报酬赔偿吗!
“你跟我提钱?十亿八亿都不够,你要真想赔,你去阴曹地府把我老公带回来!”
“安伟哥他……”
长久的沉默之后,邓玉开口了:“萃华姐,这些年我们通过很多方法跟你联络不上,来之前我们想好的,如果孩子确实过得很好,就悄悄离开,只是眼下,你看这生活环境确实差了些……”
李萃华打断邓玉的话:“我的生活不容你来指点,孩子跟我过得很好,早在你把她送到我手里,她就跟你们没了干系!”
“邓玉,你当初可发了誓,这辈子不会认回孩子,而且当时我还说过,她长大了,我有权把她许配给我亲生儿子。她不但叫我妈,还得管我叫婆婆妈!”
李萃华口不择言地骂完,心里冒出一丝后悔。毕竟这么多年,早把安宁当亲女儿养了,自然也没了当初种种打算。但她为了要气炸这两个不速之客,当然是什么话都往出倒。
话题争执到这个地步,邓玉和谭自力无话可接。李萃华推着他们往外赶,“滚吧,离我们远远的,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们。”
两人被推出门外,门在身后重重哐上了。
邓玉和谭自力只得先回附近酒店,李萃华的激烈反应他们能理解。
养了快二十年的女儿,人家怎么舍得送走,想到早早离世的安伟,夫妻俩免不了一阵唏嘘。
李萃华靠在门后,18年了,她几乎忘记女儿不是她亲生的事实,对方话里话外都想把女儿带走,让她陷入了恐慌。
6
19年前,李萃华和老公在老家开商贸公司,生了两儿子,有房有车有积余,生活很惬意。
谭自力开车搬货送货,邓玉经常带女儿过来送饭,一来二去,邓玉和李萃华成了无话不谈的聊友。
李萃华生老二时大出血,子宫全切,这辈子无缘再生育,特喜欢邓玉的女儿,把她打扮得像个小公主。
邓玉在那个夏天怀上二胎,照B超时发现喜怀双胞胎,全家盼着是龙凤胎,生下来一对闺女。
小女儿体重偏轻,心脏发育不良,在新生儿科折腾了个把月,家里的积蓄掏了底。
医生让夫妻俩做好心理准备,孩子成长过程中会面临很多问题。
安宁是双胞胎的姐姐,出了月子白白胖胖,妹妹接回家后邓玉寸步不离,喝口奶呛半天,白天黑夜哭闹不止。
谭自力的父母在乡里生活,年岁已高,指望他们不现实,邓玉急火攻心没奶水,两个孩子要喝牛奶,一家子愁云密布,日子举步维艰。
旁人聊天时跟李萃华说了一嘴,“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吗,邓玉夫妻基因不差,将来孩大长成一枝花,刚好许配给你儿子,用过去老人说的话,就是带个童养媳,何乐不为。”
“你会不会说话?以我家的实力,还用得着带童养媳啊。”李萃华表面不高兴,转念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于是说给老公听,男人大大咧咧点头同意,“不就多双筷子吗,只要老婆你不愁难带,那就养着吧。”
李萃华跟邓玉一提,邓玉立马同意。家里就指望谭自力一个劳工赚钱,送走一个能暂缓困窘。
她私自把健康的老二送过去,说了一堆保证以后永不相认的话,人被逼到那个份上,眼下的生存更重要。
谭自力回来发现二女儿送走了,要去商行把女儿抱回来,邓玉死死抓住他,“安家条件好,孩子跟着苦不了,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心最痛,但凡本事大点,我也不至于把孩子往外送!”
夫妻俩相拥哭成泪人,留下的老三在家人的呵护下健康长大了。上苍确实对他们有怜悯助力之心,谭自力更卖力苦钱,邓玉精打细算,六年后,家里买了套小房子,同年邓玉又生下一儿子。
人生就从那个时候起了分水岭。邓玉娘家有个亲戚见谭自力头脑灵活,带他搞起了互联网生意,他用一两年时间学会了一整套运作模式,然后自己单干,他学运营买流量,胆大亏钱让线上生意进入正轨。
如今,他们在幕后指挥着团队运作,生活幸福日子红火,最大遗憾就是送出去的女儿没了音信。
刚送走女儿那一年里,邓玉也远远看过几回女儿,看到李萃华贴心照顾就放了心。后来安伟的店子关门了,别人都说去了外地发财,联络彻底中断。
安家刚好相反,安伟执意要去外省把生意做大,盲目投资,积蓄亏空后还欠了外债,带着妻儿子女躲往外地,他想的是东山再起,成功之后再回来还钱。
那知这一去就没有了以后。
谭家夫妻的出现又一次撕裂了李萃华的伤口,安伟是间接因为安宁而死的。
那个寻常的日子,老师布置了手工作业,李萃华拿出平时收集的废品让安宁自由发挥,做工回来的安伟坚持要去文具店买齐工具。
雨天路滑,他骑着摩托车,转弯时,车子旋了两圈就撞向了货车,路人拿起摔落地上的手机给李萃华打电话,救护车一路疾驰中,安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怪孩子……”
李萃华整整关了安宁一个月没上学,骂她是害人精,骂她是来收债的。
那时租的房子窗户很高,仰望能看到一小片蓝天,安宁想变成一只飞鸟,她想把爸爸带回来。她不哭也不闹,李萃华抓着她的头发哭嚎时,她还给她拿纸巾抹眼泪。
清醒过来的李萃华明白日子还得过下去,开启了一拖三的艰难生活,只要能赚钱的她都干,同时打过几份工。
经常看见凌晨三四点的月亮星星,也会在整个城市进入睡眠状态时,她才风尘仆仆回到家。
从前活得多骄傲,现在就活得多卑微,苦累找不到他人倾诉,李萃华有时会躲在被子里哽咽。过早懂事的安宁就会立即抱住李萃华,母女俩又恨又爱过了这么些年。
最近三四年应该是李萃华在失去依靠后过得最轻松的,两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家里最大开销就是安宁的学费,她把固定工作辞了,夏天卖点瓜果冰糕,冬天卖点冰糖葫芦,日子勉强维持得下去。
也有不少老男人来追她,她内心毫无波澜统统拒绝。这辈子也没多大的奢求,两儿子早点成家,女儿早日成才就是她最大的盼头。
谭家人找上门,对于李萃华来说,无疑是平静的湖面被石子投下涟漪,平淡的日子终究被打破。
7
安宁闯祸了。
她带了串冰糖葫芦进教室,后排的一个男生在过道里练习助跑,一脚踢过去正好把糖葫芦飞出三米远,不道歉也就算了,还跑过去故意踩上一脚。
糖渣剥离露出带着青核的果子,安宁倔强地咬着嘴唇。好朋友让安宁算了,周围好些同学等待好戏开场,男同学夹起十块钱不屑丢到地上,“不就三四块钱一串吗?我买了,剩的小费你给爷笑一个!”
“哈哈哈哈”周围一阵哄笑。
“她爸死了,她妈不光卖糖葫芦,还捡垃圾养活她,她就是个外地婆,成绩好顶屁用,将来她妈卖糖葫芦,她就跟在后头卖臭豆腐,绝配!”男同学咧着嘴专拣难听的说。
男生很胖,比安宁高一个头,安宁跳起右手给他一耳光,左手也没闲着从脸上往下抓挠,男同学下一秒发出尖嚎,同学们全惊呆了。他们想象不到瘦弱的女生能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趁男同学还在抚触伤口,即将作出反击时,率真的安宁冲出教室,主动进了教导中心。
半小时不到,男生的爸妈赶到学校要围攻安宁,在好几个老师的维护下,安宁免受挨打,对方家长称一定要见到安宁父母,要不然就让学校停课,谁劝都没用。
班主任要联络李萃华,安宁差点下跪,她谁也不怕,最怕的就是妈妈的眼泪,她恳求老师自己回家找妈妈来学校,随即走出教学楼。
安宁左手掐右手,骂自己太冲动,她甚至想回到教室跟男同学道歉或者让他劈头盖脸报复一番。
她做好了拖延的准备,最差的打算,就是逃学三天,以后人家就是朝她吐口水,她也要忍耐不吭声。
谭自力和邓玉远远跟了李萃华两天,李萃华冷漠无视他们的殷勤。
邓玉买了一堆价值不菲的礼品,李萃华把东西从楼上踢飞,水果滚梨子似的在楼梯蹦跶,玻璃瓷片碎了一地。
谭自力气不顺,拖着邓玉要走,邓玉让他一起收拾残局并耐心安慰,“她是害怕我们把女儿夺走,别急,让时间来证明我们的用心。”
邓玉想去学校看女儿,从房东及店主那得到准确的学校地址,门卫保安登记时问他们是孩子的什么人,邓玉情不自禁说了“爸妈”,谭自力趁老门卫还没反应过来,连说两句“是孩子的亲姨”。
见不到安宁,两人去找班主任,老师跟两人虽然没见过面,还是如实告知,“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倔强。眼下这事我也很难办,对方坚持要见家长,她自己说回去叫她妈,两节课过了还没见人过来。”
“我们就是孩子的长辈,我来处理。”
谭自力让邓玉等在外面,他有信心把事情摆平,果然不出十分钟,对方父母从教导室出来,一扫之前的恼怒,还同谭自力握手,“其实同学间打打闹闹也正常,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我们也就不计较了。”
邓玉让班里跟安宁关系最好的同学联络她,没事了,赶紧返校。安宁不相信,同学说是她阿姨解的围,她带着疑惑来到学校。
邓玉备了一袋吃的用的,两人等在学校门口,远远看到安宁过来,要和她拥抱,邓玉抚着孩子的后背撒不开手,安宁被动地感受这份莫明其妙的情感,她挣脱开来,谭自力递上东西,安宁坚决不收。
“我妈说了,无功不受禄,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报答你们。我听同学说,是你们帮我跟老师解释的……谢谢!我会记得的。”
见安宁要走,邓玉慌忙拦住,“孩子,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右手?”
安宁以为自己听错了,双手举起,“你是说看手吗?”
安宁的右手小拇指向内弯曲,邓玉突然就泣不成声了,安宁说,“这不影响手指功能,我妈说我这手指生下来就这样,可能是在娘胎里没发育好。”
邓玉把谭自力的手掌展开,只见他的小拇指也是向内弯曲,安宁竟然笑了,“叔,缘分啊,咱俩的手竟然长一个样,太神奇了。”
谭自力被逗笑了,“姑娘,你直觉我俩是不是好人?”
“昨天以前,我对你们没好感,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妈麻烦的……”
谭自力伸出那个弯曲的拇指,“孩子,为咱们的一模一样拉勾,以后有困难不方便找家里人,也可以给叔叔阿姨打电话,我们随叫随到。”
他把名片塞进袋里,“这下你总肯接受我们的礼物了吧,拿着,快回去上课吧。”
“你们别孩子、孩子叫我,显得我幼稚,我都满18岁是个大人了……那,谢谢!叔叔阿姨再见。”
谭自力和邓玉目送孩子走远,邓玉说,“手指真遗传了你,你说她会不会悟出点什么来,我们要不要早点跟她说明?”
谭自力回了句,“再找个成熟时机,李萃华那边我们也要努力。”
家境窘迫,爹妈只选择把她送走,十八年后又找来要她回家
室友看着那堆东西大呼奢侈,“安宁,你确定这两人跟你没关系?巧克力纯进口的呢,还有这榛子,一看就很贵。”
“哇,这里还有一张烫金的名片,董事长?安宁你发达了,居然有这么豪横的亲戚。”
趁室友们还没打劫一空,安宁留了些吃的藏进口袋,等放月假拿回去给妈妈和哥哥尝尝,还要问清楚,那对阿姨叔叔什么来头,总之觉得他们人非常不错的。
8
班主任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李萃华,她害怕安宁在社会上认识不良人员,那两个出手阔绰的人一看就不简单,出于警惕,他让李萃华及时关注孩子的动向。
接了电话的李萃华,那一整天破天荒没有出门,锅里的糖浆早就结了垢,新鲜山楂还泡在水桶里,她斜躺在床上,手里抚着一叠奖状发呆。
安俊来这边找吃的,看冷锅冷灶的就煮了包泡面。
两顿饭没吃的李萃华,后半夜迷迷糊糊中大喊“安宁”的名字,梦中她和安宁之间横着一条没有边际的河,安宁挥手跟她告别,背影最终消失。
李萃华再也没了睡意,她起床把锅架上,她要多做些糖葫芦,挣得多了,给安宁更好的生活,只要她过得开心,外在的诱惑就拽不走她。
天不亮,李萃华下楼的时候踩空了两步,只顾护着背后的糖葫芦,额头撞到铁制栏杆上起了个鹌鹑蛋大的包,顾不及疼痛出了门。
又遇上了城管,几个人要来夺草靶子,李萃华生怕糖葫芦保不住,用声势压人大声呼喊:“大白天,你们这些强盗!”
“你这个妇女屡教不改,把我们的话当空气,今天是你犯错在先,还敢污蔑人,我们还真当回强盗,大家动手往车上搬。”两个人按住李萃华,另几个人把草靶子抬上了车。
李萃华挣扎无果,皮卡绝尘离去之前,有人抛下一句话,“你想要把东西拿回,就写份深刻说明,保证以后在规划的允许摆摊设点的地方规范出摊,这东西还是你的!不然下次就要交罚款了。”
李萃华站在北风呼啸的广场,第一次感觉异乡的冬天如此凄冷。她拿出手机不知道联络谁,打开微信,醒目的“班主任”发来的信息,让她血液直冲脑门。
她们凭什么那么自私,竟然越过她直接去学校找孩子,从他们找上门来那天起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时刻觉得自己要疯掉。
可他们有钱,孩子会不会见钱眼开?
他们表明身份,女儿会不会彻底跟她告别,回到家乡重新开始?
李萃华给老家的表姐打电话,想让对方帮忙出主意。父母过世后,她跟老家的联络人也就只有表姐。
表姐问:“你什么打算?白白帮她带了18年,你就张口说四五百万,他拿得出这钱就算两清。”
李萃华脑子很乱,钱对她固然重要,如果真要拿女儿换这个钱,她宁愿不要钱。
她和安宁不是亲母女,可她们之间的感情已超越母女,眼下她是真的害怕她从她的世界消失,她怕啊。
“当年别人说你养童养媳,也是姓谭夫妇默认的,干脆点,生米煮成熟饭,你想啊,安宁成了你儿媳,他们就抢不跑了,做人该狠的时候不能心慈手软。”
“这……不妥不妥!”李萃华知道俩儿子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安宁。
“是他们无耻在前!你再犹豫,就是把女儿拱手送人。”
李萃华反复咀嚼这些话,这个想法曾在她脑里闪过很快被否决,现在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像是得到了默认和宽慰。
她跳下床,穿过天井,想把安俊从床上拖起。安俊那体重怎么是她拉得动的?见儿子没反应,李萃华拿起水果刀吓他,“你是想我死就无动于衷吧!”
安俊无奈,只好坐起当了半天听众,听李萃华说了安宁的身世,以及她荒谬的计划。
安俊其实是知道的,他比安宁大三岁,有次为了争玩具说妹妹是捡来的,还挨了爸爸一顿打。
安宁肯定是不知道的,记事起就搬离老家,大家真把她当家人对待。
等着李萃华说完,安俊打着呵欠朝他妈额上摸,“妈,你没发烧吧,她虽不是我亲妹,但我一直当她是亲妹!我娶她不被天打雷劈?都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瞎想点啥,我是没出息,害你就算了,就别再祸害别的姑娘了,光棍打定了,爱咋咋地。”
安俊又要倒头睡,李萃华把他从床上一脚揣下,“这次谁说都没用,你不听我的,就滚出去流浪,你死在外面最好,我心寒。”
9
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月假,安宁把吃的带上,还在小摊上选了一副手套,买了瓶凡士林,她在课余时间给妈妈写了封短信,她还要去买个迷你蛋糕,这些年她从来没忘记过妈妈的生日。
从公交车下来的安宁有点晕车,她强打起精神,到楼下时,她晃晃手里的礼物,蛋糕要藏起来,等晚上时再点蜡烛给妈妈唱生日快乐歌。
李萃华在家烧菜,她买了猪肉对虾,又蒸了一条桂鱼,桌子上摆着几瓶啤酒,她挥着铲子不时往桌上张望,煤气的火蹿得老高,她长着雀斑的脸发起了火烧,心跳也比平时快得多,心里有两个声音:
——别这么坏,她是你养大的女儿;
——你不狠心,你就输得最惨!
她安抚自己,坚决不能打退堂鼓,想想这十几年自己过的廉价动荡的日子,再想想死去的安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
“妈,我回来啦,好香哇,今天什么好日子哦。”安宁贴着李萃华故作撒娇,每次她放假,家里的伙食就开得最好。
“你回家就是最好的日子,快去喊你哥过来吃饭,咱们今天喝两杯。”
李萃华事先准备的杯子摆正,安宁坐到桌前时,她把其中一个杯子推过去,给她倒了杯芒果汁。
“哥,难得啊,肯跟我们同桌吃饭了,你头发该剪啦。”安宁笑侃。
“俊儿,妈今天跟你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从今天开始你要做个有担当的人。”李萃华说完,率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安宁夹起一块鱼挑净鱼刺塞到李萃华碗里,“妈,等我学业完成,一定让你过好日子,你辛苦了。”
“你是个好孩子,妈妈很欣慰,生在这种环境,妈妈感谢你的不离不弃。”
安宁说:“妈,儿不嫌母丑,我们的贫苦都是暂时的。”
安俊不说话,只顾吃肉喝汤。李萃华让他喝酒,“今天允许你喝醉,有妈在。”
安宁把吃的用的拿出来,“妈,这是我给你买的手套,还有这个!这是上次来咱家那个阿姨买的,我留了点,你们尝。”
“好好吃饭,别提陌生人!”李萃华别过脸去,她实在控制不住,假装去关火。
如果之前还有一丝迟疑,此刻无孔不入的恐惧就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分钟后李萃华回到桌前,欣喜地发现安宁面前的杯子空了,安宁脚边有盆绿萝,她用脚往墙边推了下。
安俊一瓶喝完,李萃华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从小会察言观色的安宁觉得他俩今天都不对劲,妈妈话里有话,哥哥也比平时听话,晕车还未散去,她其实吃不下什么东西,那盘快冷掉的鱼已能闻出点腥气。
“妈,我头有点晕先躺会,你和哥哥慢慢吃,等会我来洗碗。”安宁倚在床头,她想假装睡着,看妈妈会不会说点什么,她呼吸均匀脸朝墙壁。
母子俩无言以对,半个小时后,安俊共喝了快四瓶啤酒,他终于投降:“妈,我真的喝不下了,这事是犯法的,我不干,你饶了我吧。”
“嘘!”李萃华走到床边,轻摇安宁,“宁宁,宁宁,你头还晕吗?”她拿手在安宁脸前晃动,看她始终保持呼吸一致,这才放心说道:“你赶紧的,我把安宁送过去。”
安宁已经听出了大概,她继续装沉,李萃华低腰蹲下就把她背起,走进对门把她横在床上,安俊不动,她没了耐心,“我在门口守着,你进去!”
门哐当关上,李萃华又加了链条锁,在天井里走了两趟,她竖起耳朵听动静,像是听到床咯吱压着响声,她回到自己房里,拿出安伟的遗照,喃喃自语,“短命鬼,你要怪就怪我吧,将来让我下地狱赎罪。”
酒精的催发让李萃华也觉得头重脚轻,她绻在椅子上,像是看到安宁和安俊走到结婚礼堂,到处喜气洋洋,安宁甜甜地喊她“妈”。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泪流淌的凉意,让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她的眼睛停留在桌子下方的抽屉,包装精致的蛋糕,被她展开来,还有一封手写的信笺,字迹娟秀:
【妈妈,还有两天就是你49岁生日,每年的这一天你总是忽略,我一直记着,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也是我最爱的人,再等我几年,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是天下最好的妈妈。
妈妈我爱你,生日快乐。】
李萃华抹着眼泪又笑了,女儿从十岁起每年都会给她写信,她知道女儿现在文化很高,还是挑简单的文字写给她,书信她一直保存着。
她站起往柜子里找,有个铁盒子放了这些年一家人的照片信件,女儿在学校得了大红花,回来要给妈妈戴;女儿代表学校去外省学校交流,上台领奖发言……她是那么优秀耀眼,真是世间最贴心的棉袄。
女儿!
李萃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像是照进了一束光。
她看着盒子里安宁小时候的照片,扎着两个小揪揪,搂着自己脖子,照片定格在年轻时的自己笑着给女儿擦鼻涕上。
这是她女儿。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儿啊。
她……她这是干了什么愚蠢之事,怎么会这么糊涂?
李萃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泪夺眶而出,她踢着滚落的酒瓶子,三步并作两步往天井跑……
她大喊:“安俊,快把妹妹放开!”
与此同时,对门里安宁撕心裂肺的呼喊,“妈,哥哥病了你快开门救救他。”
安宁是醒的???
李萃华颤颤巍巍去找钥匙,她抖索着终于开了门,安俊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动,她试着掐人中无效,让安宁搭把手,把安俊往她背上拖,九十几斤的妈妈怎么背得起近两百斤的儿子,李萃华趔趄着瘫倒在地,心如死灰。
安宁跑到天井,不知给谁打了电话,她哭着乞求:“你快来救救我哥,求求你们了,快来。”
10
谭自力和邓玉住得不远,接到安宁电话,火速赶到,幸亏谭自力一直锻炼身体体力足够强壮,把安俊从五楼艰难背到楼下,差点让他灵魂出窍。
救护车赶来,医生采取急救措施,判断是过量饮酒,触发的癫痫。
医生看着检查报告,“要注意啊,病人年纪轻轻一系列的“老年病”,这次幸亏送医及时,生活再不节制,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
安宁上小学时吃过同学一个芒果,身上出疹子,她坚决不肯说是同学给芒果引起的,自己默默记下了这个克星。
李萃华倒的芒果汁里有安眠药成份,她趁机倒进了绿萝盆里。
哥哥安俊也没有冒犯她的意思,两个人关在一屋讲起了过往,李萃华告诉安俊关于安宁的身世,安俊一字不落转给了安宁。
两人正商议着如何说服妈妈,安俊突然倒地癫痫。
李萃华捶着胸口,后悔自己的愚蠢行为,她主动提出:“安宁,是妈妈一时糊涂,差点害了你……你要跟着亲生父母,就走吧!跟着我苦了这么些年,我对不住你。”
安宁把所有事串到一起,理解了妈妈的行为,她太想把自己留在身边,她不过是个普通的世俗女人,她没文化没依靠,生活如履薄冰,如果身份倒换,她不一定能比妈妈做得好。
安宁也听到了哥哥晕倒前的那声大喊,心里最后一丝不满也渐渐消散了,她紧紧拥抱李萃华,“妈,我哪儿也不去,你才是我妈,我愿意跟你,永远陪着你。”
李萃华泪如泉涌。
邓玉夫妇办完手续也赶来了病房,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李萃华同样向他们道了歉。
李萃华和邓玉握手言和,邓玉一再表示,“姐,你永远是安宁最亲的妈妈,我们的出现,不会夺走对你的爱,我们希望能助她的人生锦上添花。”
李萃华点头,“安宁需要时间来接纳你们,她真是个好孩子。”
邓玉把心里积压多年的话对着安宁说,“孩子,那时候条件真的太差了,你爸借不到钱,你妹妹一盒药就四百,我真是想着别人能把你带大,让你少跟我们吃点苦,是我们没本事啊!”
安宁吸了吸哭出来的鼻涕,“没事,我谁也不怪!我目前的人生也挺幸福的,我喜欢我的家。”
屋檐下的积雪开始消融,车水马龙中,大家各自奔赴希望的目的地,安宁伸出长有冻疮的手,接住了窗外照射进来的点点金黄。
11
谭自力把安俊抓进了健身馆,每天给他做贴身私教,动作不到位重来,偷懒加倍。
一个月过去,那个精神萎靡,肥得冒油的笨拙小伙眼神清澈,初露帅气。
谭自力又把安聪安排进公司,从底层工作做起,找了个靠谱的师傅带着他,一步步积累工作经验,李萃华感激得无以言表。
工作安排好了,谭自力马不停蹄帮李萃华出面解决债务问题,周围人听闻两个家庭的渊源后,都对他赞不绝口,是个君子!
但谭自力也只是笑笑回应,“我做的微不足道,安家这份恩情,我们这辈子也还不清。”
安宁见到了跟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妹妹,感叹生命如此奇妙,更加珍惜当下的美好,她开始接纳谭家上下给予的温暖和迟到的爱。
小年那天,李萃华带着安宁来到批发市场,曾经的老市部已被繁华的集贸中心代替,李萃华回忆,“当时门店在这条街,我忙看店,你坐学步车那会,一会穿梭进这店,一会又在那店要吃的,整天跟个笑弥勒似的,特别讨人喜欢。哎,时间太不经用,一晃你大了,我也快老了。”
“妈,你确实挺老了,该退休了,以后就跟我混呗,吃喝玩乐怎么开心怎么来。”
“妈才不想靠你,我还得把摊支好,别小瞧我的冰糖葫芦,那可有独家秘方的,还要还钱给你亲爸妈,挣多挣少都得努力。”
“行,只要你开心我都支持。”
年三十晚上,两家人齐聚一堂,安宁左右拥着两位妈妈,比着大大的“耶”,说道:“感谢此生的缘分,我安宁一定会护着你们一生安宁,干杯。”
窗外烟火璀璨,幸福的画面被定格,愿你,愿她,愿他,人生安宁,心想事成。(原标题:《一生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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