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新华每日电讯
1938年,举世瞩目的台儿庄战役打响。中国军队以5万余人伤亡、台儿庄古城被毁的惨痛代价取得最终胜利,沉重打击日本侵略者,挺起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
2020年,重建第10年的台儿庄古城,累计接待游客量超过5000万人次,接待数量常年位居山东省第一位。在社交网络和短视频平台上,这座“江北水乡、运河古城”频频登上热搜,备受青年人欢迎
拼版照片:上图为8月17日无人机航拍台儿庄古城全貌(新华社记者郭绪雷摄);下两图为1938年台儿庄大战后古城废墟(资料照片)。
“十一”黄金周,涌进山东台儿庄古城的游客数量约46万人次,超过去年同期的八成。古城内一面弹痕累累的墙壁前,众多游客驻足抚今追昔。如果不是82年前的那场大战,或许这座大运古城不会这样广为人知。
1938年,举世瞩目的台儿庄战役打响。中国军队以5万余人伤亡、台儿庄古城被毁的惨痛代价取得最终胜利,沉重打击了日本侵略者,挺起了中华民族不屈的脊梁。
大运古城,古城大运。京杭大运河畔的台儿庄,八十余载岁月里接续奏响的“毁灭、重生、繁荣”三部曲,印证着中华民族从亡国灭种边缘走向伟大复兴的壮阔历程。
古城大劫
无墙不饮弹 无土不沃血
寒露时节,台儿庄古城一艘艘画舫上,“船妹子”悠扬的歌声此起彼伏。桨橹摇曳中,“船妹子”把运河文化、抗日大捷和古城重生的历史向游客娓娓讲述。
在台儿庄大战遗址公园弹孔墙前,作家时培京(左一)给孩子讲述历史(8月19日摄)。新华社记者郭绪雷摄
和平年代的舒适与惬意,更衬出战争时期的惨烈与悲壮。抗战期间,侵华日军在占领济南后,兵锋直指华东战略要地徐州。而位于鲁南的台儿庄,正是扼守徐州的门户。
“京杭大运河沿线的台儿庄,不仅交通便利、城镇繁华,城内还有72座墙壁坚固的庙宇和众多商铺、府衙等建筑,是天然的屏障和工事。”台儿庄战役研究会副会长郑学富说,中国军队做好了城池被毁的准备,逐步诱敌深入,意图在台儿庄与日军展开巷战,阻止日军南下步伐。
1938年3月24日,日军重兵集结、大举进犯台儿庄。此时军国主义盛行的日军内部认为,拿下这座古城只不过是个“小目标”,他们狂妄叫嚣的是“三个月灭亡中国”。据史料记载,在当年方圆不过两平方公里的台儿庄,29万中国士兵拿着步枪和大刀,与5万日军精锐部队展开了殊死搏斗。战役开始仅3天后,日军就占领了台儿庄城内的制高点清真寺,战况顿陷危急。
一批批敢死队员,利用夜幕掩护突入敌营,以大刀、手榴弹与日军的坦克、大炮相抗。经过7天7夜的拉锯战,双方士兵的尸体堆叠了一层又一层,中国军队终于夺回清真寺。4月6日,台儿庄战役取得胜利。这场惨烈的战争,中国军队以自身伤亡约5万余人、城池被毁的代价,毙伤敌军2万余人,击退了来犯的日军精锐之师。
“义丰恒”杂货铺,是战后台儿庄古城内为数不多留存的建筑之一,房屋墙面上的累累弹孔至今仍历历在目。幼时居住在此的李敬善,今年已经87岁。战争留给他的童年记忆是古城的惨景,“仗打完后,树也烧了、房也毁了,全城一片废墟。老人们都说城里‘无墙不饮弹,无土不沃血’。”
“我第一眼看到的台儿庄,硝烟弥漫,被炮弹和炸弹夷为平地,满目废墟,尸横遍野。但勇敢、机智地重新夺取了这片废墟的中国军队,尽管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却是异常兴奋,因为他们战胜了装备比自己精良的敌人。”曾在前线采访报道台儿庄大战的国际著名记者、作家爱泼斯坦在文章中这样回忆道。
在台儿庄无名烈士墓前,一位青年献花(8月15日摄)。新华社记者郭绪雷摄
郑学富说,台儿庄大战的胜利,不仅戳破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还凝聚了全民族抗战的信心、坚定了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决心。
彼时,在反法西斯战争欧洲战场上,德国刚刚吞并奥地利,英、法等国面临巨大军事压力。而中国此时取得的一场大胜,让原本对中国反法西斯战争持观望态度的西方国家,对中国抗战寄予厚望。
著有《台儿庄1938-斯大林格勒1942》的历史学者兰斯·奥尔森曾告诉新华社记者,日本在台儿庄的失败意味着他们不再是战无不胜的军队,意味着战争可能是长期的。
英、美等国主流媒体评价道:“今将台儿庄之役与欧战时耶普拉斯之役相比拟,其相似之处不在物质上,而是在心理上”“台儿庄之役及其他战役的胜利,说明中华民族已经紧密团结起来”。
就连日本的盟友德国,也从此役中准确预见了中国战场的未来走向。德国媒体报道说:“中国抵抗之强,殊出人意料,使慎理之观察者也不能不承认日军必遭失败。”
著名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当年在台儿庄战场上拍摄了近百张照片,部分发表在美国《生活》杂志上。他写道:“历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小城镇的名字很多,滑铁卢、葛底斯堡、凡尔登……今天又增加了一个新的名字——台儿庄。”
今年9月中旬的一个下午,爱泼斯坦的夫人黄浣碧女士,在北京家中向记者展示了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政府发给爱泼斯坦在中国进行采访报道的授权证明。聊起对于台儿庄大战的评价,她手捧爱泼斯坦撰写的《历史不应忘记》一书,缓缓念道:“台儿庄大捷是值得纪念的,这有很多理由……它大大鼓舞了全中国和全世界的人民,使他们相信中国和中国人民有决心战斗下去,并有能力取得胜利。”
古城大幸
重建一座城 共筑一个梦
走入76岁的台儿庄居民尚殿镇家中,墙上的一幅台儿庄古城复原图映入眼帘,一座明清时期的商贾重镇跃然纸上。
游客在台儿庄古城参观(8月20日摄)。新华社记者郭绪雷摄
400年前,台儿庄是京杭大运河沿线重要的水旱码头和商业聚集地。据史志记载,这里曾是一派“商贾迤逦,一河渔火,十里歌声,夜不罢市”的景象。
“城毁、河荒,让古城一度失去了灵魂。”75岁的台儿庄居民徐洪启告诉记者,他的父亲曾是运河畔的船夫,一场战火把台儿庄变成了一片废墟。伴随着西连津浦线、南接陇海线的临赵铁路建成通车,火车成为货运的主要工具,昔日繁忙的大运河航运逐渐衰落。
“三千人家十里街,连日烽火化尘埃。”战役结束后一个月,国民党中央社曾播发过一则题为《战后台儿庄将改建为模范城市》的消息,称“国民政府准备将已成废墟之台儿庄改建为一模范城市,不久即将开始募款为建设之费用。”
但随着战局不利、国力亏空,国民政府不仅没将台儿庄建为“模范城市”,还丢失了更多城市和国土。
新中国成立后,台儿庄回到人民手中。改革开放以来,曾经的繁盛之地迎来了日新月异的变化。
台儿庄运河研究会秘书长李振启说,20世纪80年代末,台儿庄已成为山东的商品粮基地之一,全区工业总产值同1980年相比翻了两番多。在城市发展的同时,清真寺、关帝庙等当年的大战遗址陆续得到整修。
到了21世纪,当地综合实力不断增长。2006年,枣庄市开始规划复建台儿庄古城,数代人重建台儿庄的梦想终于成真。
明朝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泇运河开通,使京杭运河改道途经台儿庄,一个普通的集镇迅速成长为运河枢纽城市,这标志着台儿庄开始建城。
一直到1938年大战之前,台儿庄经历了330年的建设。经过几百年岁月淘洗,古城被毁前,这里不但有晋派、徽派、江南、闽南、岭南、鲁南等不同风格的建筑,融南汇北,贯通古今,还有近代西风东渐的欧式建筑和天主教堂,建筑风格可谓多姿多彩,浑然一体。
一位土耳其诗人曾说:“人的一生中有两样东西是永远不能忘却的,这就是母亲的面孔和城市的面貌。”为了重现台儿庄的古城风貌,工作人员孜孜不倦地钩沉、打捞历史文化基因。
台儿庄古城管委会规划管理部部长吴志刚说,本着“留古、复古、扬古、用古”的原则,重建工作人员历时3年时间,查阅了30余部地方志,遍访古城80岁以上老居民,收集了130多本史籍、380张老照片和1279本明清小说,在历史寻觅中一点点恢复古城面貌。
根据父辈的讲述和自己的记忆,尚殿镇一笔笔绘出古城的一街一巷、一楼一宇。“复建后的台儿庄,85%以上的建筑和街道还原了战争前的古城模样。”尚殿镇说,古城保留了53处战争遗迹,是世界上二战遗址最多的城市。
匠从八方来,共筑重生梦。战前的台儿庄,经过300多年发展,汇聚南来北往客,融汇八大建筑风格。重建时,山西的木雕,徽派的砖瓦,泉州的构件,渔村的稻草,汇聚到全国30多支古建筑队伍、2万多名工人、1000多名老工匠的手中。明清时期福建商人募资修建的天后宫,在复建时完全由泉州工匠操刀。为复原晚清鲁南民居“保寿堂”的雕刻,20名老工匠精心雕刻3个月才完成。许多工匠当时已是80多岁的老人,而且没有传人,有人因此说,台儿庄可能是最后一座“手工版古城”。
施工“磨砖对缝”,要求严苛。对于古城建筑的复原,台儿庄人严守这样的准则:大多数老房屋是能找到地基的,就按照原地基确定方位重建;找不到地基的,以相邻房屋和测绘确定方位。有人说,台儿庄古城是“可以用放大镜挑毛病的古城”。
黄浣碧告诉记者,1938年4月爱泼斯坦曾采访台儿庄大战,1982年他重访台儿庄,这年他已67岁。鲜为人知的是,他的家乡波兰首都华沙,与台儿庄同样是二战中被彻底摧毁、又原貌重建的城市。
“不同的是,华沙城在被战火摧毁前,就有大学教授带领团队进行了抢救性测绘、记录,为战后重建留下了宝贵的详尽资料。”台儿庄大战纪念馆馆长孔令欣介绍说,台儿庄只是运河上的一座小镇,而且战前大部分民众已被提前转移,没有为日后重建留存信息资料。“能够重建真是来之不易,这既离不开人民群众的鼎力支持,更离不开党的坚强领导和日益强盛的综合国力。”
特别的历史背景让台儿庄成为海峡两岸交流的感情纽带,2009年12月首家海峡两岸交流基地在此设立。“重建台儿庄,国民政府没能如愿,是共产党帮国民党圆了一个梦。”一位前国民党高层人士在访问台儿庄时感慨“共产党胸怀博大!”
爱泼斯坦在晚年完成了回忆录——《见证中国》,并于2004年出版。他在书中这样写道,“台儿庄,这个在旧中国受战争创伤严重的地方,现在已经坚定地走上了繁荣富强的康庄大道。只有新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会使这一切成为可能。”
古城大运
与祖国共命运 与民族同复兴
祖祖辈辈在京杭大运河捕鱼为生的杨远强,今年7月在古城里买了新房,一家人成为大运河台儿庄段上最后一户“上岸”的渔民。
“之前我一直都跟长辈生活在渔船上,现在我在古镇景区负责摇橹船的维护工作。”杨远强说,古城的重建和复兴,让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修船技艺又有了用武之地。现在,自己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两个孩子都在城里上小学,台儿庄世代渔民捕鱼“看天吃饭”、河上漂泊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在台儿庄古城,游客坐在船上观看打钢花非遗表演(8月20日摄)。新华社记者郭绪雷摄
古城不老,长河做伴,流淌不息的运河见证着台儿庄人向幸福生活的迈进。在今日的京杭大运河枣庄段台儿庄船闸前,一派忙碌景象,嘹亮的汽笛声在运河上空回荡,奔流的河水载着一艘艘货船在各个船闸进出。
“一条大河,嗨哟哟嗨;漂来台儿庄,党的阳光,温暖新生活,嗨啰啰嗨……”徐洪启唱起父亲生前重新改编过的运河号子。古老的运河号子虽然已经陪着父辈离去,而新的运河号子则和着台儿庄人的新生活一起,正悠扬唱响。
台儿庄人常说:“台儿庄有两条命:因为大运河生过一次,因为共产党又重生了一次。”正是由于过去的辉煌与创伤,让台儿庄这座古城在铭记历史的同时,不断创造着新的历史。
80多年来,台儿庄始终与国家和民族的命运紧紧相连。经历过从毁灭到重生的悲与喜,如今的古城正经历一场凤凰涅槃式的蜕变。在全国脱贫攻坚征程上,台儿庄人民奋力向前,2019年46个扶贫工作重点村实现自来水村村通、3656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全部实现稳定脱贫。曾经的繁盛古城内外,呈现一派全面小康的幸福图景。
古老的京杭大运河台儿庄段,航运设施正逐步完善,通行能力不断提高。穿城而过的京沪高铁取代了当年的老式铁路,为已是国家5A级景区的台儿庄古城带来更多客流。
2020年,重建第10年的台儿庄古城,累计接待游客量超过5000万人次,接待数量常年位居山东省第一位。在社交网络和短视频平台上,这座“江北水乡、运河古城”频频登上热搜,成为备受青年人欢迎的“网红”。
今年国庆假期期间,台儿庄古城景区游客显著回升,民俗互动、非物质文化遗产演出、特色美食、国潮体验、网红地打卡等丰富内容吸引众多游客前来休闲度假。
糕点老字号“和盛茶食”也迎来了销售旺季。中秋节当天,一车特色酥皮月饼仅半个小时内就销售一空。在柜台前,白发苍髯的八旬老者马志英总是亲自为远道而来的顾客们称量包装糕点。马志英说,古城重建后,“和盛茶食”是第一家搬回来的老字号商铺。“现在重回故地,祖辈手艺得以延续,糕点卖到了全国各地,日子越过越红火,这在以前从来没敢想。”
“那些刮风下雨就一筹莫展的日子再也没有了。现在住得好、吃得饱,多亏了党领导。”今年95岁的程杜氏告诉记者,现在台儿庄古城街巷与她儿时记忆里唯一的区别,就是修修补补、破败不堪的低矮茅草屋,已经成为整洁、有序、坚固的建筑群。过去古城里的百姓,也陆续在城区内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楼房。
入夜时分,数千盏彩灯点缀着古城,传统文化风韵浓郁的运河大鼓、柳琴戏和皮影戏,以及充满现代风情的电音水趴和马戏表演,竞相在城内上演。融汇南北、贯通中西的运河文化,正在此愈发焕发出新的魅力。
“82年来,台儿庄记录了一段历史,也见证了一段历程。”枣庄市台儿庄区委书记陈永生说,古城记录的是中华民族团结一致抵御外侮的光荣历史,见证的是中华民族万众一心跟党走、谋求伟大复兴的光辉历程。
古城河道上,一条条摇橹船中,时常“飘”出悠扬的“小曲”,这是著名词作家乔羽创作的歌曲《台儿庄小唱》——
“台儿庄,我的家,当年的墙砖屋瓦,至今还在说话。它说,这里铭刻着咱民族的尊严,它说,这里激励着后代子孙的奋发。好一个中华,好一个中华!千百万好儿女,正在营造一个崭新的家!”(新华每日电讯记者余孝忠、王阳、邵鲁文)
图集
+1
责任编辑: 邱丽芳
023年10月6日,事发滩涂,位于消浪坝外。 澎湃新闻记者 邹娟 摄
10月4日,上海一名4岁女童疑似在南汇海滩水边摔倒后消失在海浪中,引发社会关注。
女孩的情况令人揪心,事发地背后的“野海滩”乱象也引发探讨。此前,在各大社交平台,不少市民晒出在南汇新城海滩、南汇嘴海滩等地翻下堤坝“赶海”、看日出日落、拍照的攻略。而事实上,这些海滩边立着不少“请勿下海”的警示牌。
“我们都在祈求女孩平安,但这一次个体事件的背后,我们也应看到它对公共的警示作用,看到滩涂的安全隐患。”10月7日,上海海洋大学水产与生命学院生物系副教授张东升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
“大家想象中的大海可能多是福建、海南的,但那边的沙滩岸线和上海的淤泥质岸线有本质的不同。上海的淤泥质岸线,退潮可以很远,但涨潮速度有时又很快,对此,很多市民的风险意识很不够。”上海自然博物馆(上海科技馆分馆)副研究员何鑫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前些年他还看到有人在南汇这边的海域游泳,“这边海水的含泥沙量大,恐怕眼睛都不好睁开,我看着都捏把汗。”
增强对儿童的看护以外,增加对“野海滩”乃至南汇海滩生态问题的认知,或许也是帮助大众避免相似事件发生的重要课题。“大海没有盖子,个人仍是自己安全的第一责任人。”何鑫说。
2023年7月,南汇海滩。 受访者 供图
“女孩失踪时间应为退潮时间,但风险因素仍很多”
张东升常年在南汇海滩从事生态保护等科研工作,对事发海滩颇为了解。他向记者展示了今年7月底拍摄于事发滩涂附近的一张照片:背景是东海大桥,一眼扫去有不下百人出现在堤坝下的近水区域,而堤坝上则用黄色背景板醒目地标注着“临水区域危险,禁止下河”。在其提供的其他照片中,也有包括“请勿进入海滩内,否则产生的一切后果由自己承担!”“小孩在海边玩耍时请大人照看,避免走失或发生意外!”等警示牌。
张东升介绍,女孩失踪的地点据他观察,在东海大桥附近。虽然该地对涨退潮的大致时间和潮位有所标示,但很多第一次来此玩水的人可能对此没有太多概念,也难以认真看标示牌。
10月4日据查询,日落时间约在17:34,“所以女孩失踪时,大致是退潮的时间,正常来说是比较安全的,如果是涨潮的话这片海滩会更加危险。”张东升说,“而且这两天风很大,潮水在退潮时,不是直接往下退,而是不断地涌一点、退一点,是动态退去的。加之该处滩涂有淤泥,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小朋友在上面走,也确实有摔倒的风险。”
“不是景区,却常常游客爆满”
女童失踪背后,南汇海滩上的民众擅入问题也引发探讨。
在某社交平台输入“南汇新城海滩”“上海赶海”等关键词,会看到大量市民在南汇海滩打卡的攻略,该地也被不少人誉为“天空之镜”“日落天花板”。记者搜索发现,有网友在社交平台上面对“是不是还得翻爬堤坝才能到海边?”的提问时,直接表示“是的,翻出去。”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10月6日,记者走访上海4岁女童消失现场看到,退潮时滩涂裸露。当日,虽然有多名公安和保安人员在现场提醒,不要翻越堤坝,但仍有零星游客私自前往。保安也表示,大坝周边都贴着下水危险的告示。
周女士在临港新城工作,事发海滩离她家不远,该处在她看来,一直以来都有很大的安全隐患。“2021年我就注意到了,这是一片未经开发的野生海滩,经常施工,基本没什么救生员和安保措施。去海边的路非常复杂,需要穿越杂草丛生的野路,翻越高高的堤坝。虽然不是景区,却常常游客爆满。”
周女士还记得,今年7月她在另一片南汇嘴海滩亲眼看到水位逐渐上升,一度没过石头路面。“大喇叭喊着涨潮危险,但无动于衷的游客依然会往深水区走。”周女士心有余悸。
“大概十五年前到十年前还很少有人在这里下滩,所以海岸大堤也没什么警告标志。但随着临港新城道路交通等设施的完善,七八年前开始,在节假日特别是五一、十一期间,有游客开始聚集下滩。四五年前,变成平常非周末也会有游客下滩的趋势。”何鑫向记者回忆。
“大海没有盖子,管理的难度不言而明。所以个人面对大海有一定的安全意识,可能是更重要的,我们缺的就是这种引导和教育。”何鑫说。
南汇嘴观海公园海域俯瞰。 受访者 供图
“看似退到几公里外的潮水,涨上来可能很快”
何鑫科普说,在江浙沪一带,杭州往北到上海再往江苏,海岸线整体是淤泥质的,特点是涨潮比较快,且与大家想象中更南方的福建或海南的海岸有所不同:“我们去海南,涨潮当然也会有比较快的时候,但沙滩的沉降跟泥滩不一样。沙子因为颗粒较大,沉降相当于坡比较陡,于是人只能在沙滩附近的一点点距离玩,稍微往里走水就比较深,也容易让人警惕和水的距离。”
但是泥滩却不一样。因为泥的颗粒较细,故此涨潮退潮时,可以退到甚至三四公里远,这也给了大家退潮时去滩涂玩的机会。“但这里的危险性在于,如果大家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涨潮的话,看似退到几公里外的潮水,涨上来可能也就是几分钟或十几分钟的事情。再加上如天色不好,等潮涨上来,人可能会不知往哪里跑,不要说小孩了,就是大人有时也会不知所措。” 何鑫说。
“大家或许会觉得海边就像自己去旅游过的南方沙滩岸线一样,涨退潮都看得到,适时回撤就行。其实不是这样,它的危险性很大。”何鑫举例,这其中的另一重危险在于泥滩自身。南汇新城等海滩因为近些年施工工程的缘故,被重新挖泥并摆放消浪坝,经过挖掘,很多地方看似平坦,但踩下去可能脚会拔不出来,也会增加逃生障碍。
管理提升建议:或需建立游玩区和生态区
“上海南汇东滩的海岸线,基本上属于能下就下,各显神通的状态。我不止一次在调查时看到滩上逛逛以外,还有大人小孩直接进海水中游泳,近乎冲浪的状态,让人很是捏一把汗。”何鑫说,“但堵不如疏,人民群众对于下滩真是无法抵抗,特别是带着小朋友来到海边的城市居民。”
何鑫介绍,与南汇滩涂类似的江苏海岸线,同样的这几年,有些就采用了完全封闭管理,例如南通的多数海岸线,谁也不能进,更不能下滩;有些采用了开辟少部分区域变为景区,在将海岸线基础设施翻新,并竖立了多个潮位告示图的基础上,放游客相对合理地下滩,例如一段时间前的东台条子泥景区、射阳废黄河口。
张东升与何鑫均建议,需在此树立更多的安全警示牌,让大家有意识关注潮水潮位表,用更多的科普手段,提升市民的安全意识。
何鑫认为,部分开发成如金山或奉贤海滩一般的景区,也是一种思路。“现在这里不是景区。不如看到大家的需求,辟出一块进行改造,警戒牌竖好。”他补充,事发海滩本身也是上海临港地区为数不多的候鸟可利用的觅食和停歇场所,密集的游人再加上“抓捞一切”的赶海行为,对本就栖息地有限的迁徙候鸟也有所影响,因此开发成景区也需综合考虑、斟酌而为。
张东升提出,应将对临港海岸线的功能区划提上议程,分为游玩区和生态区,并加强管理,减少游客风险,提升生态质量。
其中,生态区的规划在张东升看来亦是刻不容缓。“临港新城滨海区域的南汇东滩湿地,地处长江口和杭州湾之间,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资源,生态保护价值十分重要。它不仅是亚太地区候鸟迁徙路上非常重要的停歇觅食地,也是很多候鸟的重要越冬地。而且,这个区域对于长江鱼类等水生动物的保育,以及包括獐在内的其他陆生野生动物的生存,都非常重要。”
“事实上,过多的游人已严重影响了堤外滩涂野生动植物的生存栖息。因此,对堤外滩涂根据情况划分为生态养护区和赶海游玩区,并进行针对性管理,我认为也是极为重要的。”张东升说。
0月4日,上海市南汇新城海滩,一名4岁半的女童黄元芯失联。
10月6日下午4时,综合上海市浦东区警情通报,在图像中的近百人里发现了疑似女童身影,其在原地等候约10分钟后,向水边走去,在水边摔倒后消失在海浪中。
截至10月7日正午,相关部门回应走失女童一家系原生家庭,不存在曾丢失女童的情况。记者联系上海海事大学获悉,海事大学目前已有两位水文专家参与7日上午的调度会,参与救援方案制定。
救援仍在继续,但女童走失事件的背后,浮现出“野海滩”赶海的安全隐忧。平静的海面下,有着难以预料的生命危险。
游客拍到的当天照片。 受访者供图
水域救援难度大
10月5日,上海山锋救援队接到应急管理局的任务,下午3时抵达南汇新城海滩。队长张善丰和指导员冷志明介绍,救援队去了25到35人,先维持5米一人的站岗,防止游客下到海滩,现场也有喇叭在放:“今日有水域演练,禁止游客进入。”
水域搜救领队金琪表示,当时救援队带了5台无人机,2艘冲锋艇,一个AED机(除颤仪),还有一个热成像感应仪。无人机先飞上去观测,救援队员再拿着搜救设备在工字形堤坝间、沙滩上进行巡逻,大概300到500米的距离,查看是否有显眼的蓝色,女孩走失时的着装。
“堤坝缝隙大,以孩子的体型很容易卡进去。”金琪说道,工字形的石头间隙,成年人可以一脚踩进去,如果孩子摔倒了,很可能被一个大浪冲到间隙里。
4日退潮时,海浪离救援队已经有100米左右的距离,但海风很大,救援队的冲锋舟没有下水。金琪回忆,当时淤泥滩受到潮水影响很软,一脚踩下去有半米左右的深度,差不多到他的小腿膝盖。“太细腻了,容易踩塌,除非太阳出来把泥晒干,硬度会高一点。”
山锋救援队在海滩搜救 受访者供图
山锋救援队在海滩搜救 受访者供图
金琪在现场看到了黄元芯的母亲和外婆,两人除去派出所查看监控,平时就在海边等待着救援队的消息,来回跑。
“她们很急,也说不出什么话。”金琪叹气,两人不停形容孩子的穿着、体型,每次看到救援队,母亲都会带着哭腔感谢。队员们不敢多问。
两天里,救援队都在退潮后进行搜救任务。6日晚8时,山锋救援队离开新城海滩,7日目前没有收到应急管理局的指令。
金琪指出,救援的黄金时间是72小时,尤其是水域的话更赶时间,如果是陆地,例如芦苇荡之类搜救还有一些希望。
救援队此前也遇到过不少水域搜救,今年1月时,就有老人在钓鱼时被水流冲走。“海边失踪的话基本上都是海警出动,如果面积比较大,会联系当地的应急管理局,组织救援队过去搜救。”
海滩潜伏隐患
10月4日5时33分,王微(化名)一行正在新城海滩游玩。她随手拍下的风景照里,恰好有一位身着蓝色裙子的女孩疑似黄元芯。
王微拍到的“疑似”图 受访者供图
不久前,王微在小红书上检索“赶海”,在一系列推荐中选择了南汇新城海滩。
她回忆,进入海滩的路上有很多防护措施和工作人员把守,旁边有很高的护栏。她和朋友翻了一面墙,花了近1小时才到海边,离开的时候岗亭开了,能直接出去。
“淤泥滩很滑,沿路的石头有些高。”6时天色已暗,王微摸着黑从淤泥滩一点点趟回岸上,一不留神就会踉跄。此时她隐约听到寻人的广播声。
“广播还有说海边危险,请大家迅速上岸什么的。”海风疾呼,王微只能走近了才能听到些内容。她说,当时没有注意到海边是否有安全警示牌。
金琪是第一次来到新城海滩。他说,游客们口中的“墙”应该是指海滩上方的石头堤坝。前往海滩时,停车后需要走200米左右的路到达堤坝,其中只有将近10米是平路,其他的路由一块块小石头搭建而成,凹凸不平。堤坝由四到五排的工字形石头堆叠,可以攀爬。
海滩上方的堤坝 受访者供图
金琪所说的堤坝。 受访者供图
金琪看到,尽管现场有50到80米的栏杆,有救援队员把守,仍然会在海滩上看到不少游客。“有人是从小路下去的,有人是翻堤坝过去的。”这些游客很多是退潮前3到4个小时就到了海滩,等到日落,退潮后去赶海。
他强调,工字形的堤坝,救援队员走下去也很危险。淤泥滩如果不穿防滑的鞋子,容踩空伤到膝盖、大腿。
另一位游客表示,新城海滩现在正是“热门”的时候,进出口要排队,脱鞋出来后清洗脚也要排半小时的队,但海滩下海的地方有潮汐时间表,“一般都是白天时候去的,现在海边晚上天气太冷,也不安全。”
王微看到附近有很多石桩子。 受访者供图
赶海的另一面
周婷(化名)今年刚搬到临港居住。她表示附近有两个“野”海滩,新城和南汇嘴。她印象深刻的是今年8月去南汇嘴时,一些路口都被铁丝网封死,没有路可以走。但游客很多,一些游客就在铁丝网中间开了一个口子,纷纷从里面钻进去,再翻越堤坝进入海滩。
“今年以来很多人来临港的海滩拍海景打卡。”在她看来这里不算景点,没有开发好,海滩附近有很多施工的大车,进去的路“有时候乱七八糟”的,沿路都是垃圾,没有人清理。但她每次去游玩,“海滩上站的全是人,一直都密密麻麻的。”
周婷回忆,此前和朋友在海滩的石头路上走,正值中午涨潮期,她眼看着海水从较浅的地方一点点漫上来,几乎快要盖住一米多高的大石头。周婷忙往回撤,她看到还有许多游客停留在原处,很多人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离岸边100米以上。回到岸上后,她听到有大喇叭开始喊,涨潮危险,请大家远离海岸。她觉得这些提醒确实起到了警示作用,但没有强制性和约束力。
“排队,哪有人排队?”周婷笑道,两片海滩的出入没什么秩序,“挺乱的。”
近年来,“赶海”正在各大社交平台上走红。与此同时,安全隐患和环境破坏也随之浮现。
有游客和专家提议,除了在相关地点附近增设更多的安全设施和人员监管,更为重要的是,让更多人了解海洋知识、培养安全意识,不要盲目“赶海”。
来源: 上观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