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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标:云南大理
< class="pgc-img">>生活总是在忙碌中度过,感觉每次写推文都是在干夜猫子,也罢,夜深人静正是思想放空的时候,这次呢就给大家欣赏一些最近准备好的作品,以黑布为背景,凸显肉肉实物的型色,而关于花房出品,小厨一直严格要求高标准自然一体成型,主要是奶奶活着时候有句教诲(这点事情你可以不做,要做么给我做清秀一点)大理州餐饮美食协会会长赵俊磊先生讲过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一件事你要做上去很难,但你要做下来太容易了。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我只想把品质做到最好,至于利益,慢慢来吧,有句老话说得好,钱嘛,一辈子都挣不完,但你的人生只有一次,要么不活,要么就活得认认真真像自己,可以门面小一点,但是招牌一定要挂的正,文中作品于不同的时间在黑景下拍摄,愿君看后心情舒畅。
< class="pgc-img">>品名:原始卡罗拉
< class="pgc-img">>品名:橙梦露缀化
< class="pgc-img">>品名:丘比特
< class="pgc-img">>品名:蓝龙
< class="pgc-img">>品名:红蜡东云缀化
< class="pgc-img">>品名:白玫瑰锦
< class="pgc-img">>品名:冰莓
< class="pgc-img">>品名:橙梦露
< class="pgc-img">>品名:蒂比
< class="pgc-img">>品名:春萌
< class="pgc-img">>品名:婴儿手指
< class="pgc-img">>品名:桃蛋
< class="pgc-img">>品名:蟠桃美人,粉球美人,桃美人
< class="pgc-img">>品名:初恋
< class="pgc-img">>品名:伯克利
< class="pgc-img">>品名:爱杜丽丝
< class="pgc-img">>品名:碧桃
< class="pgc-img">>品名:桃美人
< class="pgc-img">>品名:红粉佳人
< class="pgc-img">>品名:橙梦露
< class="pgc-img">>品名:法瑞诺莎
< class="pgc-img">>品名:格诺玛,格瑞内
< class="pgc-img">>品名:劳尔
< class="pgc-img">>品名:芙洛拉
< class="pgc-img">>品名:晚霞
< class="pgc-img">>品名:阿尔巴比缇
< class="pgc-img">>品名:桃蛋
< class="pgc-img">>品名:阿尔巴佳人
< class="pgc-img">>品名:三色堇
< class="pgc-img">>品名:荷花
< class="pgc-img">>某天老婆突然和我意味深长的说了一段话,你没忘初心,依然和我们结婚前一样,熬夜通宵配土种花,进了花房就忘了吃饭时间,但总看到你脸上挂着一副幸福的样子,这样其实不好,太伤身体了,也是啊,结婚几年和老婆亦妻亦友,什么是幸福,于我而言两点,早上起床泡一杯茶种肉肉,没事儿带着家人吃好吃的。
< class="pgc-img">>品名:雪兔
< class="pgc-img">>品名:桃蛋
< class="pgc-img">>品名:乌木
< class="pgc-img">>品名:桃蛋
< class="pgc-img">>品名:法瑞诺莎
< class="pgc-img">>品名:象牙奶酪缀化
< class="pgc-img">>原来的头像作品被肉友买走了,估摸着下一个头像就选它,这么多年一直选择用景天科的肉肉做头像,主要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景天党。
< class="pgc-img">>品名:冰雪美人
< class="pgc-img">>品名:大合锦
< class="pgc-img">>品名:劳尔,我估计还没交推文给百科君好多肉友就见过它了,也罢,各位老板想用拿走便是,因为养花其实养的就是心境,老同事都知道,我以前做头墩的时候脾气总是很急躁,这件事交待给你不给我做好你等着我骂死你吧,但现在不会了,做不好没事咱们一起做,这就是多肉的魅力,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境,以前总是各种举报盗用作品,现在不会了,苏君先生倾城面世的时候整个淘宝都是那个图,人家有说过吗?肘子哥说过,你的胸怀有多大,你的世界就有多大,向优秀的人学习才能不断地提升自己,人活一世,可以清贫,但是要活得有风度,像自己,觉得我作品可以那您要用便用呗[抱拳]
< class="pgc-img">>< class="pgc-img">>品名:桃美人
品名:芙洛拉锦
< class="pgc-img">>品名:桃蛋
< class="pgc-img">>品名:粉蓝鸟
< class="pgc-img">>品名:原始蓝惊
< class="pgc-img">>品名:劳尔
< class="pgc-img">>品名:雨滴
< class="pgc-img">>品名:碧桃缀化
< class="pgc-img">>< class="pgc-img">>还记得我曾经在往期在推文里说过一段话,在和一些肉友交流时候,有位先生说过:小兄弟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多肉,因为当和你谈起这个多肉,你的眼睛是放光的。现在这位先生带着他的作品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他的精神依旧鼓舞着我,先生我做不到像您一样,一棵作品就让大家佩服之至,没事儿,那我就做一百个作品一千个作品来证明你当年的那句话没有说错,我想您在天上看到应该会笑的,因为单从作品角度出发,您没看错人。
< class="pgc-img">>最后还是李睿睿收尾吧,小姑奶奶最近是标标准准的成了个小闹钟了,发觉为人父母真的很不容易,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但回过头来看这不正是我经常说的那句话么,一件事,当您没经历过,请千万不要妄加批评,这条路您只有去走过方知其中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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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回顾:
? 霜降时节的美多肉,也似霜叶红于二月花
? 我与多肉的10个月:总结失败的教训,给新手的建议
?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多肉未央,睹物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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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宫
周邦彦
叶下斜阳照水,卷轻浪、沈沈千里。
桥上酸风射眸子。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
古屋寒窗底,听几片、井桐飞坠。
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
上天最得意的艺术品有二:一是这日出月落,川流海阔,万物荣枯的天地;一是这奇妙无垠的天地间,唯能拥有不死之魂的人。
上天对于它造出人这个小东西实在是很得意的。这小东西具有无比美妙的形体,还有多姿多彩的心魂,把它扔到这方天地里来,它就令世间生出了奇妙的灵气。这样巧夺天工的小艺术品,真是天地里流动的景,悦目赏心。但人有万千,并非都能成为景,那些生着美丽肉身,还能在肉身消亡后,让魂魄千秋万代长留的人,才是天地间真正有灵的艺术品,引无数后来者驻足一赏的美景。
美人站在桥上望世间风景,伤自己无尽心底事,再把这美丽的哀愁诉诸纸间,凝成小小一方风景。千百年后,无数后来人又在这一方风景里去望当日站在桥上望风景的美人,隔了千年光阴,那桥那人那些悲怨痴狂,竟鲜艳清晰得像一直就在那里,从未消逝过一样。
那桥是秋水长天里,斜阳边一座旧石桥;桥上的美人,是北宋年间名满京师的大才子周邦彦。那人生了一副风流桃花面,年少入太学,就以一篇《汴都赋》让皇帝对这美貌少年郎赞叹不已。负一代词名的大才子,更是引无数佳人寄相思,江南江北,环肥燕瘦,数不清的桃花债。
那个秋日里的黄昏,这周美人不知是收到了哪一位情人寄来的书信,书信里或者是对他说了些决绝的话?如今我们已经不可能知道了。周美人得此信五内俱焚,白天在桥头游荡,夜晚在窗底不眠,最终留下来这首清艳凄迷,精致如画的《夜游宫》。
词作以为情煎熬的美人才子为中心,用明净凄美的笔勾画出一幅从黄昏到深夜,由水岸到寒窗的情伤美人的动态图卷,这景这情,都是动人心魄的美。词作构思新巧,全篇只以一帧一帧凄婉画面,让我们的心随着画中美人不胜哀愁,失魂落魄的情态而悸动,却迟迟不说出美人究竟为何伤怀,直到词的结尾,才一语点破,让一切猜测疑惑又愁绪难消的心情落到了一个最凄美的点上,为整首词画上一个精妙而回音绕梁的休止符。
词的上片与下片分别写了黄昏水岸和深夜古屋两个场景,串连起主人公从收到情人书信后一整天的心绪和行为。上片是一幅静态的图卷,描绘了主人公痴痴地立于水边桥上,从日落到灯火时。下片描绘的是主人公深夜无眠,时起时卧,焦躁伤怀,这是一幅动态的图卷。一静一动,主人公在这个事件里丰富而不断变化的情绪展露无遗。
上片一幅凄清又明艳的秋水黄昏图,微凉的日落时分,秋水轻轻卷细浪,向着天边日落处无言地淌去。主人公立在水畔石桥上,看风吹叶落,斜阳照水。词中没有正面描述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只用了两个细节来向我们透露端倪。一是他立在桥上,从日落立到了灯火初现时;二是他痴痴愣愣,目不转睛,风吹向他的眼,那感受是“酸”和“射”。从这两个细节我们就能推断出这位美人正是在忧愁里煎熬。这幅哀愁美人的落日秋水图,真是无比凄美。
下片同样用了两个细节来进一步将主人公的煎熬推向更深:夜深了,四下皆寂,风吹起古屋寒窗外几片井桐叶。此刻独居屋内的主人公心寂如夜,听着那叶落于地,竟觉得似在他心上一声声叹息。这一细节又为下一句铺垫好了情绪:主人公原本是卧于床上,听着窗外风吹叶落,终于按捺不住,掀起单衾,一而再地起来,又卧下;卧下,再起来。这动态的美人图,比之静态的,又是另一番情韵。
情绪在这里就已经达到高潮,我们不禁急于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令主人公如此焦躁,昼夜难安。于是词在结尾处,一语点睛,破开谜团,原来美人是陷于情伤了,远方的情人,一纸书信不知写了什么,就叫他愁肠百结,从黄昏折腾到半夜。这样一番痴狂情态,真是叫人又怜又叹,又觉得无比凄美。
?美貌的才子本就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才子更没有浪费自己的美貌与才情,将这样一个撩动情肠的爱情故事,一字一句渲染于纸间。于是在隔了千年之后,我们才能看到这样一卷秋水石桥美人图,遐想当日,到底是那些江南江北环肥燕瘦里的哪一位佳人,又对周大才子说了些什么话,竟惹来如此一段桃花债呢。
>琴(《北京大学学报》编辑部)
2021年是王安石一千年华诞。一千年来,围绕王安石的争议似乎从未停止,他究竟是“一世之伟人”还是招致“靖康之祸”的祸首?他给后世留下了怎样的政治遗产,又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了宋代以后中国历史的进程?为了厘清上述问题,澎湃新闻·私家历史特别推出“千年王安石”专题,邀请多位宋史学者从政治、文学、哲学等层面多维度展示王荆公的面貌,以飨读者。
政治身份的王荆公最为有名,诗人身份其次。不过历史上对荆公诗人身份的肯定向来比前者为多。关于荆公诗,前人众说纭纭。其中或尚有可发明之处,于此聊陈一二。
一
荆公性情执拗,世所共知。才性与执拗体现在诗歌中,一是诗歌内容会导向唯有诗人本人能置足之地,二是处处可见文字经过安排的训练有素。
顾随为放翁辩护,讲放翁虽不是伟大诗人,却是真实诗人,因他能够忠于自己的感情。其实优秀的诗人大多如是,荆公亦然。拗之不掩饰,也是忠于感情之一种,荆公虽拗,并不戆,或者蛮。《燕侍郎山水》:“燕公侍书燕王府,王求一笔终不予。”为徐俯所欣赏,其中就有拗劲,并见文人气骨。
荆公诗多在支分条布上,显出与他人径庭之意。他常有一句之炼。一句是相对两句而言,非炼全部,而炼其半。倘若一句用寻常体格,另一句则用心安排,这样能在稳定中有所突破。七律因工于对仗,此种特点尤盛。《上西垣舍人》:“讨论润色今为美,学问文章老更醇。”后一句无论“学问文章”,还是“老更醇”,表达均属常见,而介甫以“今为美”对“老更醇”,“讨论润色”对“学问文章”,既贴切,与惯常用法又略有不同。荆公善于打乱语言组合的惯性,不过不至颠覆,整体还是以流畅的诗歌调性为基准,审美上不作偏激的游离。《次韵张唐公马上》颔联“病来气弱归宜早,偷取官多责恐深”,也是前句平常,后句振起。《次韵酬吴彦珍见寄二首》其二:“白日忆君聊远望,青林嗟我似逃虚。”前句语序如常,后句“逃虚”则用《庄子》意,陡起而意新。再如《次韵酬宋玘六首》其五,“遥思故国归来日,留滞新恩已去年”,以“留滞”对“遥思”,衬托不同境况,“留滞新恩”,亦自带况味。字面令人目光停留处,即是不同寻常处。另如《偶成二首》其二:“年光断送朱颜老,世事栽培白发生。”前一句的“年光断送”属常见句法,“载培”与“世事”连用,则趋新警。世事已颇费人意,白发渐生却使人心灰,字与字的排接之间,流露人生的况味。
王若虚称赞“两山排闼送青来”中的“排闼”,“读之不觉其诡异”。他另举山谷“青州从事斩关来”“残暑已促装”句,称此种就“令人骇愕”。荆公并不试图斩断诗歌意脉,也无意生造字词耸人耳目。一句之炼以外,还有正常的结构相承接。“排闼”之类,对仗甚工,却不知从何处拈来,显得像是透网之鳞。
据宋人诗话载,荆公论子美“无人觉来往”,“觉”字大好;“暝色赴春愁”,“赴”字大好。论字是诗人习气,荆公对字当更为敏感。“无人”“来往”“暝色”“春愁”几字,中间若不是“觉”“赴”连接,很容易就一笔带过了。王安石《即事六首》其六:“蜉蝣蔽朝夕,蟪蛄疑春秋。”试想这两句如果不是用了“蔽”与“疑”,那么关于时间的“蜉蝣”“朝夕”“蟪蛄”“春秋”等字眼,亦不会令读者的眼光多作停留。最无知无觉的蟪蛄也会陡起春秋之思,才是突破一般感时之作的奇异之笔。
提点江东刑狱任上,他写诗给孙觉。“区区随传换冬春,夜半悬崖托此身”。(《度麾岭寄莘老》)起句劈空切入,“夜半悬崖托此身”,写出夜行险境。“托”字,险中见出勇猛,又莽然。“陶令清身托酒徒”,(《狄梁公陶渊明俱为彭泽令至今有庙在焉刁景纯作诗见示继以一篇》)同样用“托”字,表示无拘检,见出不一样的陶潜。宋人尊陶、和陶甚多,大概还没有这样写过陶潜的。
王若虚“不觉其诡异”的赞叹,说明荆公诗的一种好处是,出常亦可妥贴,亦可自适。如果全以传统组织诗作,那么未免乏味,尤其律诗。句句无意外固不佳,句句新奇、发风动气亦令人目累。传统中有所更迭,方能进入理想之境。荆公擅长别创一路,如有一句相对平缓,则有一句有所振起。此等振起,并不是要偏离整体审美,全篇仍在同一诗歌基准线上跃动。这样,我们在阅读时,感觉它既属于我们熟悉的脉络,同时也有些部分“犹如人的双脚从未踏上过的陌生的地方”。(舍斯托夫《莎士比亚及其批评者勃兰兑斯》)
何文焕《历代诗话考索》称,王安石袭用李白诗句“白发三千丈”,变作“缲成白发三千丈”,何文焕指为大谬,“发岂可缲?”实则这里也是介甫刻意出新处。《木末》诗亦用“缲成”,“缲成白雪桑重绿,割尽黄云稻正青”。李壁评:“如画两叠。”介甫不喜太白诗,太白说“天台四万八千丈”,他特意纠正说:“天台一万八千丈。”(《送僧游天台》)较真实在较得明显。马一浮讲“立心不容有纤毫夹杂,对人不能有些微迁就”,(《与张立民》)或可形容荆公做人与写诗的心态。诗人不但忠于自己的感情,忠于自己的想象,也忠于知识与常识的矫正。王安石有好争短长之名,琐屑处亦见其不能迁就之意。
中国诗的排列组合,往往写到上句,下句就会自然浮现,特别是对一位以集句擅长的诗人来说,可资的诗歌资源实在太多。高妙之诗人,往往自由择取他认为确切的内容,同时力避手熟。纳博科夫对写作者的创造力有过形象的评论:
作者对这摊杂乱无章的东西大喝一声:“开始!”霎时只见整个世界在开始发光、熔化,又重新组合,不仅仅是外表,就连每一粒原子都经过了重新组合。(《文学讲稿》)
诗人组织一首诗的语言时亦是如此。写一首诗,像是对一切散乱的语言材料进行了重新组合。诗的完成,是由杂乱进阶而成的魔法,也呈现出内在世界发光的结果。
二
荆公诗状物写景之清雅,还在于叙述角度的新异,这在宋人中独树一格。
许彦周早已观察到,“荆公爱看水中影,此亦性所好”。荆公善写水、写影,也善写流动。北宋词善写影,研究者已有注意。写什么不重要,全在于如何写。写影,本来容易写得轻浅。而荆公写杏花是“俯窥娇饶杏,未觉身胜影”,相比宋词常见写影,手段似更胜一筹。据陈师道说,介甫谓张先“云破月来花弄影”不如李冠“朦胧澹月云去来”,想是大概后者不那么写实,景物也不是呆呆地罗列。不单是水中之影,其他的水中视角也令他感到兴致盎然。像上诗写到俯窥娇杏的动作,全无软媚,自有风韵与容光。王安石欣赏苏轼的“峰多巧障日,江远欲浮天”,苏轼这两句写江面,像是浮于半空。万事无根如浮,似能撼动一切,这是荆公欣赏的诗境。他自己的“钟山石城已寂寞,只见江水云端来”,(《和王微之登高斋三首》其二)循太白《金陵》诗意,是出于同一机杼的反复创作。
雪天的景物尤能引发他的兴趣。“开门望钟山,松石皓相映”,(《己未耿天骘著作自乌江来予逆沈氏妹于白鹭洲遇雪作此诗寄天骘》)李壁注:“宋文帝登钟山,萧思话坐盘石弹琴,帝赐酒曰:‘相赏有松石间意。’”钟山诗写到松石常见,但专写大雪天场景,松石此等坚实之物竟如水中物之明洁,这是荆公专有的兴致。
视角也往往在水上,如被黄庭坚称赏的《法云》:
法云但见脊,细路埋桑麻。扶舆渡燄水,窈窕一川花。一川花好泉亦好,初晴涨绿深于草。汲泉养之花不老,花底幽人自衰槁。
汲泉养花,花底有为花倾倒的幽人,但幽人却比花更易于枯槁。荆公善写水与水中之植,写得掩映相生,有六朝与晚唐风格,却毫无靡态。
《步月二首》其二:
蹋月看流水,水明荡摇月。草木已华滋,山川复清发。褰裳伏槛处,绿净数毛发。谁能挽姮娥,俯濯凌波袜。
绿净可数毛发,形容婉妙。人在绿中,而为净绿所陶醉。有些是想象中的,有些则是实见;打并一处,迷离惝恍。
介甫诗中的植物与掬水之主体往往都是流动的。《新花》写“汲水置新花,取慰以流芳”,汲是动作,取慰乃是含情之抽象动作,流动之状态从水指向具体之人。《赠彭器资》“我挹其清久未竭,复得纵观于波澜”,其中包括有流动的水,以及为水的流动所吸引的人。《散发一扁舟》中的“秋水泻明河,迢迢藕花底”,历来为人所传颂。意象明洁,远绍十九首之意脉。钱锺书谓:“拜伦诗称美人:‘发色增深一丝,容光减褪一忽,风韵便半失。’与宋玉手眼相类,均欲示恰到好处,无纤芥微尘之憾。”荆公从水中着眼,专写天上地下流动之芳韵,以及无限之幽人幽怀,呈现的恰好之处与之相似。《移桃花示俞秀老》:“晴沟涨春绿周遭,俯视红影移渔舠。山前邂逅武陵客,水际仿佛秦人逃。”《秋夜泛舟》:“的砾荷上珠,俯映疏星摇。”目光是向下的,万象摇曳于水上,一切平静下来又还是一整体。《岁晚》中的“俯窥怜净绿,小立伫幽香”,也是写水上之花与香气,感受它们的是诗人本人,也是极安静的欣赏者。“俯观”“俯临”“俯视”等本为魏晋六朝诗常用。不仅是“俯”,荆公还善用“卧”。《北山》之“刳木为舟数丈余,卧看风月映芙蕖”,显出逸人之态。而且在诗人的笔下,天上也如水面一般,“天低绀滑风静止,月澹星渟尤可喜”。(《我所思寄黄吉甫》)将水、植物、星象、自然之香气等融在一处运思写意,背后则是别有幽怀的诗人。虚实之间,足见上乘。
糅合感官、物象、空间、时光,虚实起结形起的影像,为荆公诗擅长,尤其在他的五古、绝句中,往往用得如刃发硎。他的《弯碕》诗写到杜甫:“永怀少陵诗,菱叶净如拭。”在宋人对杜甫的赞美中,我们大概很少见到从这样的角度,忆及杜甫也是在水上。杜甫诗“菱叶荷花净如拭”的明净典雅,是“怀”的具体促发。《自喻》一诗,亦以水边之竹和水中之菱起兴:“岸凉竹娟娟,水净菱帖帖。”明净如菱叶,可视作诗人心境的自况。你不能不说他对少陵在那一刻,有真挚的理解与沟通。
三
荆公晚年诗为何能“脱去世故”,(陈岩肖语)似乎不难回答。长避钟山,遗远世荣,繁华略尽,已是诗人归宿。处山水之间,不再日与外物为角,清气渐渐涌上来了。荆公晚年心境,在当时大概颇令人揣测,《偶书》一诗云“每逢车马便惊猜”,《侯鲭录》举此句为证,猜测介甫“暮年犹望朝廷召用”,这大概是着于皮相的过度解读。
后世诗评家或指出介甫有学子美处,言其五言得子美句法。若论二人之比较,子美平生“嫉恶怀刚肠”,(《壮游》)荆公自然也有一段刚肠不能释去。子美造次不忘君,愈老诗愈峭拔;荆公则愈老愈清。若论荆公人生际遇之特殊,实为几百年间罕见,却不会如子美,道有“朱绂负平生”。(《独坐》)以彼之气傲,绝不至作此语。子美于世乱衰变有切身之感,自云“扁舟空老去,无补圣明朝”。(《野望》)荆公既脱去世故,誓不再返,诗中也少见形容往昔。论及往事,至多是“红葵紫苋复满眼,往事无迹难追寻”之类,(《光宅寺》)这里沉思的还并非自己的往事,不多予人怀想空间。
顾随说诗:“生的色彩浓厚、鲜明、生动,在古体诗当推陶公、曹公,近体诗则老杜。”老杜“生”的色彩,体现为对诸事安排与形容的浓烈。荆公性情虽拗,根株却厚。换种角度看,拗也是一种“生”之浓烈,只是偏于负面。荆公能识“生”的趣味,《?溪诗话》称荆公爱眉山“冰下寒鱼渐可叉”,此是一种生活趣味。《邀望之过我庐》谓:“知子有仁心,不忍钩我鱼。……岂鱼有此乐,而我与子无?”他并非像杜甫那样由热诚、仁厚而朴拙,而是显得更拗。这方面虽然有学杜的一面,但他有些古体写得实不如杜甫。比如《白鹤吟示觉海元公》:“白鹤声可怜,红鹤声可恶。白鹤静无匹,红鹤喧无数。白鹤招不来,红鹤挥不去。”质已足够质,却显得不够生拙。如果是杜甫来写,想必“生”的色彩会更浓烈,比如与之类似的、同样用乐府古体所写的《杜鹃》,就好很多。吉川幸次郎说王安石之诗“如其人品如其政治,有吹毛求疵的洁癖”,实在见解透彻。王安石之“洁癖”,于诗体现尤多,而其不足之处,也在于略显“吹毛求疵”。
荆公诗“生”之浓烈,或体现为气度清越,别有幽怀。《晚春》诗:“春残叶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盏疏。斜倚屏风搔首坐,满簪华发一床书。”风度清胜。洁僻不免生冷,而赠人之作的深挚却多少能淡化这种冷感。《谢微之见过》:“唯有微之来访旧,天寒几夕拥山炉。”情意雅切。与旧友相会,只是淡淡一句“天寒几夕拥山炉”,情感已自觉脱去一层浓烈。《梦黄吉甫》:“西城荠花时,落魄随两桨。岁晚洲渚净,水消烟渺莽。踌躇壁上字,期我无乃尪。”李壁概言此诗“皆情钟之语”。吴乔评论《送乔执中秀才归高邮》,感慨“介甫一生傲慢,如此诗一何温蔼也”。荆公性格刚烈自傲,怀人、赠人之作却倜傥而不失温蔼,同样是荆公本色。虽然自言“此身已是一枯株”,(《谢微之见过》)晚岁诗歌中却少露颓唐,亦无枯冷之感。反而清气粹满,刚肠亦化为绕指柔。
不可解者,清人刘宝书作《诗家位业图》,将介甫安于“苦行”诗人一列。同列其中者,唐有郊、岛,北宋则有梅尧臣、陈师道、叶梦得。不知刘宝书的印象从何而来。郊、岛寒俭,为苦吟鼻祖,以诗穷至死。列上介甫大概是因为拗折。但介甫于诗歌其实是最不喜“苦行”的。贾岛诗句“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看似也拗,但泛观荆公诗,实不会有知音不赏之叹。后人或谓其诗学“二谢”“三谢”,诸谢怎会是苦行呢?此为不可解。
四
王安石深不乐诗赋取士,人所共知。熙宁年间罢诗赋,取经义,固然有许多基于思想见解、以及现实政治考虑的解释,而王安石本人对诗赋有极高的感悟与掌握,却于特擅之事物不以为贵,足见其兀傲。只有才子能弃去一切,一切不屑为。哈罗德·布鲁姆在《西方正典》中评论但丁:“作为诗人和个人,但丁的突出特点是傲气而非谦逊,原创而非守成,丰富或有活力而非节制。”其实这三种特点多为才子专属。王安石之擅集句,实在已到诗歌之极致,技巧方面既见顶,态度亦显出殊不为意。治平四年(1067)神宗即位,擢司马光为翰林学士,司马光不愿接受。神宗说:“卿有文学,何辞为?”司马光曰:“臣不能为四六。”看似谦称,实乃自觉四六为壮夫不为。非不会,不为也。对于有大抱负的政事家而言,需要突出与重视之物是有限的,故能审于轻重特别重要。
王安石不喜诗,却能为之,至少王安石比司马光更喜吟诗,王安石之于诗比司马光之于四六则更为擅长。所谓“一个有艺术才华的人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当他找到一种表现特定主题的艺术形式,能在其中融合他自己的各种天赋”。(茨威格《鹿特丹的伊拉斯谟》)诗歌并非王安石唯一擅长的文体,当然他也不会觉得写诗是他的幸运,幸运的还是后世的读者。
严沧浪形容荆公集句《胡笳十八拍》,“如蔡文姬肺肝间流出”。前人之诗句典故,字词之排列组织了然,岂止是从肺肝间流出,简直是肺肝如揭。张戒批评他“只知巧语之为诗,而不知拙语亦诗也”。王安石固不会用拙,但巧也不算得十分巧,有时只是构思之巧,或者诗歌语言偏向某一向度而已。其实笔者觉得较为重要的一点是,他的巧并无自得之意。由此可以想到,荆公不会提炼诗法,北宋“夺胎”“换骨”这类技法提炼,绝不会为荆公所提出。他大概是最不会传授技法的一类诗人。
荆公才高,为诗人之一面,亦富有感情。此种感情并不显得浓烈,而以清气胜。古体比兴深远温厚,颇得风人遗旨,排比状物亦有雍容不迫之意。近体则精于一句之炼,善于嵌合传统与新知。山水诗得六朝与唐人之婉媚,浑然凝炼处亦得工部之神;咏古诗发扬而不失典雅。另像寄怀逢原、子固、莘老、微之诸作,更见酬人之情意。
夏承焘曾形容稼轩词“肝肠似火,色貌如花”。荆公性格坚硬、肝肠似火处,不下稼轩,色貌动人处亦差可比之。不过荆公强忮之处或有更甚,同时性格又有冷的一面,冷而成癖,冷至“求疵”。晚年脱去世故,那些抒发水上之思的诗作,面貌莹洁如水上之花,留给人无尽的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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