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考上清华了
分数是722分
您放心吧
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7月24日下午
北川老县城地震遗址前
18岁的母翰尧
手捧一束鲜花和录取通知书
对着妈妈所在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他身后70岁的外婆见状
悄悄转过身去
手抹眼泪,百感交集
母翰尧是四川省绵阳市
北川中学2021级11班学生
近日
他以高考总分722分的成绩
被清华大学录取
得知这个好消息后
他第一时间给外婆报喜
并和外婆一起去看看妈妈
“这是之前就计划好的
成绩出来考上大学后
我要告诉妈妈一声
让她能安心”
母翰尧照片。
母翰尧的妈妈曾在北川县医院工作
2008年汶川地震时
医院被震毁坍塌
正在医院上班的妈妈
不幸遇难
噩耗传来时
母翰尧才2岁
爸爸忙于工作
母翰尧很多时间
都和外婆生活在一起
在外婆的记忆中
女儿是个努力上进的人
她原本是镇医院的护士
为了更好地发展,决心考到县医院
考试那天
她才做完剖腹产手术25天
“勤奋、努力
是我对妈妈的第一印象”
通过照片和外婆的诉说
母翰尧一点点拼起妈妈的形象
在母翰尧的记忆中
清明节、5月12日、寒暑假
是他和妈妈“相见”的日子
每到那时
外婆就会带母翰尧
回到北川老县城
到地震遗址前看看妈妈
母翰尧和外婆。
除了外婆的陪伴
无声的父爱也从未缺席
上小学时
母翰尧要早起到学校
四川冬天室内湿冷
父亲母志文总是在他起床前
把电炉打开
跃动的小火苗
驱散着屋里的寒意
母志文从未给儿子太多要求
“往好的方向努力
就算没有达到目标,过程也是美好的”
不善表达情感的他
总是这样告诉儿子
妈妈的离去
在母翰尧心里
留下了很多的遗憾
也正因如此
他更加努力、更热爱生活
他要活成妈妈的骄傲
从小学到高中
他成绩优异,与人和善
常年保持年级第一
课余时间
他总是乐于为同学解疑答惑
母翰尧告诉记者
自律是他取得好成绩的秘诀
课堂上的任务
尽量提前一点完成
刷视频的时候
时间到了会提醒自己放下手机
把碎片化时间用起来
见缝插针地看书、做题
……
母翰尧和他的学弟学妹们。
学习之余
母翰尧还积极参加体育活动
和同学们一起打羽毛球
每到寒暑假
他都会想着替外婆分担家务
“这娃从小到大
没让我们操过心”
母翰尧的懂事,让外婆更加心疼
母翰尧(中)和室友,三人均被清华大学录取。
如今
母翰尧即将开启他的大学生活
他想选择一个专业学科
深入钻研
到祖国需要的地方
奉献青春和力量
“就像我跟妈妈承诺的一样
成为更优秀的自己”
有些痛,我们无法挽回
有些梦,我们必须去追
成为更好的自己
便是最好的告慰
加油,母翰尧!
记者:张海磊、张超群
来源: 新华社
样层出不穷、热度持续不减、市场规模可观——
你会为一杯网红奶茶排长队吗?
不久前,很多人耳熟能详的“大白兔奶糖”与奶茶品牌合作推出“大白兔奶茶”,吸引了许多消费者排长队购买,甚至还导致数度断货。作为兼具牛奶与茶两种口味的饮品,奶茶近两年火爆异常,众多网红奶茶风靡大街小巷和社交平台。到2018年末,全国的现制茶饮门店已经突破了40万家。奶茶为什么如此走俏?网红奶茶的背后又有什么秘诀?
年轻一代是奶茶消费主力
“店内一天最多可以卖出近千杯奶茶”
不知从何时起,喝奶茶成为了一种潮流。掏出吸管,“噗”的一声扎破塑封,深吸一口,甘甜的奶茶混合着珍珠等调料充满整个口腔。对在南京一家外企工作的陶茜来说,喝奶茶似乎成为夏天到来后必不可少的一个生活仪式。“奶茶很多时候已经代替了水。”陶茜说。
走在街上,随处都有人手捧奶茶饮用。而在社交网络上,许多人夸张地将奶茶称作“续命水”,还有人发出了这样的调侃:“没有什么是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杯。”
在北京工作的齐子萌自认为是“奶茶重度成瘾”消费者,只要不喝就会心情低落。读书时,她甚至建立了一个奶茶微信群,方便整栋宿舍楼的同学拼单订购奶茶外卖。“一开始建群只是因为我想喝,现在群里已经扩充到近300人,每天都很活跃。”齐子萌说。
相关统计显示,以“80后”“90后”“00后”为代表的年轻一代是茶饮消费的主力,16岁至35岁人群占据了新式茶饮消费者的九成以上。
人们对奶茶的热情转化成实打实的销售数据。北京“一点点”奶茶门店的店员小陈介绍:“夏天是销售旺季,店内一天最多可以卖出近千杯奶茶,淡季的时候也能日销五六百杯。”
据前瞻产业研究院统计,2018年中国茶饮市场规模达到537亿元。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投资也被吸引到奶茶行业。2018年,多家现制奶茶的明星品牌全年融资超过10亿元,“奈雪の茶”更是以A+轮60亿元估值成为了中国现制茶饮行业的第一个独角兽企业。
据预测,2019年全国综合饮品销售额有望突破600亿元,新中式茶饮的潜在市场规模在400亿至500亿元。
让人“上瘾”原因很多
“实质上消费的是奶茶附带的时尚文化”
业内人士指出,随着消费升级,人们在选择饮品时更加注重品质和体验。奶茶口感丰富、选择多样,是受欢迎的重要因素。“水也能解渴但没有味道,奶茶的冰度、甜度都能自己选择,来上一杯,一天的工作劳累都化解了。”陶茜这样解释喜爱奶茶的原因。
在厦门从事行政工作的周玮说:“奶茶不仅可以喝,还可以加珍珠、椰果等各种配料。许多奶茶还是‘高颜值’产品,看了就让人很有食欲。”
除了饮用,奶茶还渐渐成为了一种社交手段。在上海工作的熊凡表示,自己常常会通过请对方喝奶茶的方式表达友好和感谢。
“请喝奶茶不会太正式,花钱不多,又是很多人比较喜欢的,对方也更容易接受。”周玮则认为,喝奶茶形成了一种潮流,是很好的社交话题。“喝了哪个新出的网红品牌,就会想要在社交平台‘晒’一下,和大家一起讨论。”周玮说。
如今,人们需要的不再只是一杯单纯的饮品,趣味性、个性化产品更加受到追捧。为了获得消费者的喜爱,各个奶茶品牌在经营上也各出奇招。例如,“喜茶”走红后,主打各类文化元素的奶茶也应运而生,从奶茶的命名到包装无处不体现年轻人中流行的语言。例如,“答案”奶茶结合AI技术与3D打印技术,将文字印在奶盖上,推出了能答疑解惑的奶茶。此外,城市限定产品、品牌联名产品等新鲜玩法层出不穷,“奶茶+软欧包”“奶茶+酒”等复合经营模式也进一步拓展了奶茶的消费群体。
对于奶茶的热销,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韩晓宁表示:“奶茶大多价格不高,在年轻人支出能力许可范围内。奶茶消费也在人们日常生活娱乐的场景范围内,逛街时即可购买。同时,奶茶带有一些‘舶来品’的新颖标签,与日常消费品存在些许文化差异。年轻人消费这些新品牌奶茶,实质上消费的是奶茶附带的时尚文化。”
用户体验决定能红多久
“觉得好像并不值得自己排那么久”
那么,网红奶茶的发展面临哪些问题?业内人士指出,食品安全、过度营销、产品同质化是制约行业发展的最大障碍。
食品安全卫生问题是制约奶茶产业发展的首要因素。近日,奶茶品牌“甘茶度”被查出存在水果腐烂变质、店内原材料随地堆放、缺乏消毒设施等问题,引发对奶茶食品安全问题的关注。“喜欢喝奶茶的人这么多,如果安全卫生得不到保障,那就太可怕了,必须要加强这方面的监管。”在安徽读书的金璐遥说。
一些网红奶茶品牌过度的“饥饿营销”也引发了争议。部分门店新开业时排队时间动辄三四个小时,甚至出现了加价销售的奶茶“黄牛”。周玮一度热衷于打卡网红奶茶店,排队最久的一次,她足足等待了将近1个小时才抱得奶茶归。但她认为,过多的等待消耗了自己对奶茶的兴趣。“奶茶到手之后,会觉得好像并不值得自己排那么久,所以自己渐渐减少了这种行为。”周玮说。
随着奶茶品牌、门店数量越来越多,产品同质化也制约着行业发展。例如,目前市面上的大多数奶茶品牌都包含水果茶、奶茶、奶盖茶等产品,产品组合相似。在业内人士看来,茶饮行业产品同质化严重,很容易被模仿,行业门槛较低,一些不能满足消费新需求的茶饮品牌将会逐渐被“冷落”。
火爆之后,奶茶行业的未来将如何发展?业内人士分析,未来奶茶行业的茶饮产品线将更加丰富,将出现更多盈利性的周边产品,咖啡、果汁、茶与甜品轻食等多品类融合发展的趋势也将更加明显。
北京商业经济学会常务副会长赖阳认为:“核心竞争力对于茶饮企业来说是不可忽视的。稳定的品质是品牌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保障,同时品牌创新以及添加个性化的体验是稳定客群的关键因素。”
不久前,美团点评发布的《2019中国饮品行业趋势发展报告》指出,未来消费者期望更加高效便捷的消费,“提前点,到店取”的线上线下联动销售模式将成为行业大势所趋。全面化、立体化营销将引领现制茶饮行业营销的新趋势,创意互动、社区活动、跨界营销等全新玩法,将让茶饮品牌营销增加新的社交传播形式。(潘瑾瑜 王俊岭)
紧发条,齿齿相扣的轮子轻轻旋转,摆轮有节奏地来回摇摆,秒针跃动,追赶着分针和时针,时间触手可及。
“子女是齿轮,我是摆轮,一个家就像一块表,谁也不能离开谁,没有了孩子,家就不完整。”65岁的韩峰说。
自打儿子丢失,修表匠韩峰的表停了31年。
他像祥林嫂一样向无数人诉说着无数遍的故事:1987年6月1日,绵阳市会仙楼中心汽车客运站附近,一伙人忽然围住韩峰的修表摊修表,等修完表,5岁半的儿子韩小君不见了。他找遍了大半个中国。最终无果后,他回到丢失儿子的原地,等待儿子回来找他。这一等就是31年。
2018年8月,在社会各界的帮助下,韩峰最终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儿子,2019年1月6日,父子相认。
韩峰拿着儿子儿时唯一的一张照片和长大后的工作照,第一眼看到儿子长大后的照片,韩峰确信,他就是我儿子。 新京报记者王瑞锋 摄
悲莫悲兮生别离,可久别重逢并没给韩峰带来稳定的安全感,他不知道血缘能否抵消漫长时间所带来的隔阂。
记忆中的韩小君蹦蹦跳跳,乖巧听话,如今的张立(化名)成熟稳重,韩峰小心翼翼维护这段崭新的父子关系,让家这块“表”顺利运转,安度时光。
孩子丢了,家停摆了
时针回拨到31年前,那是1987年6月1日,上午9点多,韩峰摆摊修表,儿子韩小君在旁边玩耍。韩峰是四川蓬溪县人,他在绵阳会仙楼中心客运站附近已经修了8年表。韩峰说,那时候手表金贵又时尚,修表是一份能赚钱的营生。
妻子张素荣在老家收麦子,儿子无人照看,韩峰把儿子带到绵阳,租住在修表摊旁边的小青瓦房里。这里紧挨汽车站,街道就是集市,人山人海。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有四个年轻人来修表,围在他的摊前,这使孩子脱离了自己的视线。几分钟后,他觉察不对劲,旁边的儿子不见了。
着急的韩峰四处打听,旁边小卖部的售货员告诉他,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买了一包饼干给孩子,还以为是孩子的舅舅。
他回到摊位的时候,修表的四个年轻人已经走了,表都没拿走。
韩峰觉得中了圈套,赶紧报警。他和家人用了五天时间,找遍了绵阳的大街小巷,一无所获。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向绵阳修表协会求助,整个绵阳,上百个修表匠帮他打听儿子的下落。他又给绵阳市人大写信求助,“市人大非常重视,绵阳公安马上立了案,但还是没找着。”韩峰说。
时过境迁,记者未能求证韩峰所述,绵阳公安也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韩峰告诉记者,记忆的弦永远停留在6月1日,那个穿着灰色的确良上衣、蓝色的确良裤子、塑料凉拖鞋的孩子。
无论在梦中,还是醒着,韩峰总会想起父子俩在一起时的温馨画面。
儿子爱吃西红柿,每次从绵阳回老家,韩峰都会给他买一兜西红柿,“他吃了两个,说爸爸你看这个西红柿烂掉了,不吃就坏了,我知道这是他偷偷戳烂的,他还想吃,他很聪明,才五岁半,会拼音和加减法,我自己教的,如果没丢,再过三个月就上小学了。”
孩子丢了,家也停摆了。村里议论纷纷,是安慰,是打听,是窃窃私语,每一句话都像锥子扎进心里。
除了失子悲痛,妻子张素荣承受着更大的误解,事发时自己在老家收麦子,可婆婆却认为是她找人把孩子卖掉了,两个女人动了手,扯断了头发。
撕开的伤口再难愈合,何况又撒了一把盐。
“寻遍全中国,也得找到你”
有时候路过学校,韩峰觉得有孩子很像自己的儿子,跑过去盯着看,“人家说你做啥子,我说认错了。”看着哪个都像,认错的孩子一个接一个。
“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差不多大的,就想起自己的孩子,就会流泪。”伤心难过,张素荣干脆不走亲戚,尽量少出门。
31年前,通讯方式还停留在写信,电话是个稀罕物,韩峰两口子印了上万份“寻子启事”,启事上印着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有一次,村里的大人拍照,照相师傅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一个小孩忽然冒了出来,这是儿子韩小君唯一的一张照片。
寻人启事上写着,凡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帮助寻找到儿子,即奖励2500元。“这在当时是天文数字了。只要能找到孩子,砸锅卖铁都行。”两口子一路走,一路贴,贴遍了绵阳周边县城和乡镇的大街小巷。寻子启事上留着小卖部的公用电话。
希望的火苗无数次燃起,又匆匆熄灭。有人甚至利用两口子寻子心切,借机骗钱。
“接到过不少电话,说只要给多少钱就能把孩子找回来。”张素荣说。
1988年,一个德阳男子找到韩峰,提供了一个陕西宝鸡具体到门牌号的地址,说孩子就在那里,确信无疑,只要出路费伙食费,他愿意陪着去找。两口子喊了七八个亲戚,借遍亲朋带着一万块钱坐火车去宝鸡。
可宝鸡没有德阳男子提供的地址,几个人回到绵阳,把男子送进了派出所,“这个男的最后承认地址是假的,是为了骗我们一起出远门,他在火车上伺机偷我们的钱。”韩峰说。
找了一年多,钱花了不少,亲戚劝两人,找不着要不就别找了,日子总得过。道理两口子都明白,可谁都没想放弃。
为了节省开支,韩峰在家做好午饭,带到修表摊。新京报记者王瑞锋 摄
“寻人成了自己一个梦想,寻遍全中国,也得找到你。”韩峰说,失去孩子的后六年,两人着了魔一样,听不得关于孩子的一点点可能。
有人说小孩有可能去了西安,离宝鸡近,他就去西安,有人说在兰州见过一个小孩,跟他的孩子很像,他就去兰州,也有人说应该在银川,那里人贩子多,两人赶紧买上火车票,带着干粮咸菜就去银川贴传单。吃干粮,睡车站。
还有人说,很多孩子都被卖到东北,那里远,两口子坐了四天四夜的火车,去2000多公里外的锦州贴传单,又去沈阳贴。
到了1993年,有人捎信说在重庆的报纸上看到有娃儿寻亲,年龄也差不多。两口子马上找到重庆的报社,跟寻亲的人见面,“一见面就不是,差得太远,我儿右下嘴唇有块疤,他没有。”
那是韩小君一岁的时候,从门槛上摔下去磕的,流了很多血,成了韩峰心中儿子身上永远的胎记。
兜兜转转,寻了大半个中国,希望的泡沫渐渐幻灭,韩峰竭尽全力,只希望儿子不要怨他没有找到。就像候鸟回巢一样,他觉得儿子也在找他。
他回到原点,守在原地。
“等儿子,不后悔”
原点是会仙楼中心客运站附近的修表摊。
风霜雨露,酷暑寒冬,每天早晨七点,韩峰拉着修表的箱子到街头出摊修表,傍晚收摊。儿子的照片贴在摊前,逢人打听,有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人人摇头。
每天早晨七点,韩峰拉着修表的箱子到街头出摊修表,傍晚收摊。风霜雨露,酷暑寒冬,31年如一日,等候儿子归来。新京报记者王瑞锋 摄
时间也像个调皮的孩子,倏忽而过。
第一架过街天桥就在眼前搭起,小青瓦房建成了30层高的大厦,青年路改成了剑南路,红旗路变成了涪城路,1995年,韩峰租住的小青瓦房被拆掉,修成了成绵路。
他搬了几次家,住的地方越来越远,最后住到11公里外的高新区,但他没有挪动自己的修表摊,依然风雨无阻,就在成绵路口原来的位置摆摊修表。
“我以前经常逗儿子,爸爸是干啥的,爸爸是修表的。儿子晓得我是修表的,我得等他。”他说。
城市的模样翻天覆地,可儿子有没有变样,他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只记得那个小小的五岁半的样子。
修表匠也越来越少,最初200多人,后来几十个,直到整条街就剩他自己。再后来,城管来了,告诉他不允许摆摊。
他找主任,找局长,找当官儿的,“我说我儿子丢了,我得在这儿等他。”谁丢了孩子都急,他知道领导也通人情,城管执法队和街道社区决定定点帮扶,给他申请了利民便民服务点,让他在街头修表。
2019年1月9日,四川绵阳成绵路口,修表匠韩峰正在为顾客修表。新京报记者王瑞锋 摄
自打有了BP机的滴答声,接着是手机和弦铃声,修表业渐渐衰落。韩峰说,上世纪80年代,他修表一个月有三四百块钱的收入,日子不错,现在还是一个月三四百,已难以维生,全靠妻子在农村养鸭养兔。
31年来,韩峰说他不是没有赚钱的机会,朋友喊他做服装生意,他不去,朋友成了千万富翁,朋友让他去大商场修表,赚得多,他也不去,“等儿子,不后悔。”
他摆摊修表,坐在一棵榕树下。1998年种的榕树已经一抱粗,旁边是1966年栽的法国梧桐也一抱粗了。他说,榕树不落叶,看不出时间,法国梧桐落叶,树叶落下来,树叶长上去,一年过去了。
这个修理时间的人,身上也刻满了时间的痕迹。白发一茬茬冒出,右眼长时间戴着单目放大镜修表,视力逐渐模糊,皱纹满布,眼皮耷拉下来。
他守在原地,看了31次叶落叶生,如今是一个65岁的老人了。
转机
转机出现在2018年7月。绵阳城管局工作人员将老人等待儿子的消息告诉了当地媒体,许多记者赶来采访。
这不是韩峰第一次面对记者。2014年,当地一家媒体报道他乱摆摊点,修表摊差点被取缔。2015年另一家媒体来采访修表手艺,他缄口不语,“怕报道了,摊子又不保。”
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了妥协和避让,但说到帮助找儿子,他和盘托出。
报道发出不久,一个叫闫世锋的热心人看到这则新闻。彼时,闫世锋坐在太原到西安动车上,用手机刷新闻,马上联想到多年前的一个朋友。
闫世锋说,大约2001年,他还是一名大学生,暑假和来自阳曲县的室友在太原一家超市打工。有一天下班后,室友喊着老乡张立和他一起喝酒。席间,他看到新结识的张立满脸愁容,问怎么了,“张立说他正跟他爸闹矛盾,他顺嘴说了句自己不是亲生的。我问他以前是哪里人,他说绵阳那边的,亲生父亲是个修表的。”
张立会不会就是韩峰要找的人?一个闪念从闫世锋脑子里划过,第二天,2018年8月12日,他拜托绵阳的朋友,朋友又托朋友,到成绵路上找韩峰,人没找着,在报亭留了一个电话。
当天中午,韩峰和闫世锋取得了联系,双方的联络并不愉快。“我说我可能找到你儿子了,韩大爷不冷不热,觉得我是骗子。”闫世锋说。
下午,闫世锋托太原的朋友专门去了趟阳曲县,要到张立的电话,把电话号码转给韩峰。晚上,韩峰和老伴儿张素荣紧张地按下号码,接通后,韩峰问,“你是张立吗?”那头说,“打错了。”接着挂了电话。
这让闫世锋始料未及,“张立的电话是广东的,那边的诈骗电话多,我说张立是他儿子,张立又说不是,老两口怀疑我是不是找人合伙诈骗,更不信任我了。”
闫世锋给张立打电话。闫世锋说,“你亲爸在找你。”
“我是阳曲本地人。”张立回。
“你是绵阳人,被拐卖的,你当年说过。”闫世锋说。
“我的事你别管。”张立说。两人不欢而散。
接下来四个多月时间,闫世锋隔三差五给韩峰打电话,把自己的单位、照片、工作证件一一发给他,“我不能确定你们百分百是父子,但我百分百不是骗子。”闫世锋说。
韩峰说,起初他不确信张立是不是自己儿子,直到派出所帮他查出一张张立的工作照。照片中,中年男人右下嘴唇有一块明显的疤痕。
瞬间,韩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就是他了。
闫世锋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我真不是骗子。”
“像钟表一样,顺其自然地走下去”
2018年12月25日,绵阳涪城区打拐办给韩峰带来一个更确凿的消息,经过绵阳、广州两地警方的共同劝说,张立和韩峰进行了DNA亲子鉴定,两人比对成功,确系父子。
遗憾的是,张立不愿相见。
电话始终不接。老两口试探着发短信,“儿子,妈妈想你。爸爸韩峰。”发了20多条,杳无音讯。韩峰有点失落,也能理解,“他是怕不好跟养父母交代。”
确实,张立在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自己的养父母已经年迈,养父母对他很好,不想让养父母承担责任。
在闫世锋的印象中,张立脑子聪明,很讲义气,不愿相认是担心对不起养父母。
2019年1月3日,闫世锋再次打电话劝说张立,“你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家给了你一条生命,等了你31年,你就圆老人一个梦吧,让他知道你还活着,他心愿就了了。”
这一次,张立在电话里说,他要给韩峰一个惊喜。
三天后的早晨9点,韩峰正收拾东西,准备去11公里外的修表摊。自己拨打过无数次但始终没人接的那个号码忽然来电,他接起电话,才知道儿子和儿媳已经在楼下了,“心都跳出来了。”
2019年1月7日,父子时隔31年相见之后,儿子刚落地广州,父子两人互道平安。新京报记者王瑞锋 摄
相见的那一刻,准备的好多话都没说出来,只说了句,“31年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噢。”张立不住地说着,“对不起……爸,妈。”听到一声“妈”,张素荣的眼泪夺眶而出。
张立看新闻得知绵阳最近冷,专门给韩峰买了一件厚外套,给张素荣买了一条金项链,还买了很多营养品。
中午,张素荣订了饭店,喊来幺爸、幺妈和孃孃(当地方言,指叔叔、婶子、姑姑)坐陪,她知道张立常年在广东不吃辣,专门张罗了一桌清淡的菜,招呼儿子儿媳。
儿媳告诉张素荣,她和张立是在广州打工时认识,现在有两个分别是十岁和五岁的女儿,“妈,有时间带孙女回来看你们。”张素荣觉得几十年没这么开心。“心地善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她连用三个成语形容自己第一次见面的儿媳,“感谢上天恩赐这样的好儿媳。”张素荣说。
韩峰的四川口音浓重,如果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张立几乎听不懂他的话。这让他有一点儿难过。
“你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姓韩吗?”张立点点头。韩峰觉得很欣慰,露出微笑。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到的山西?不记得了。张立答。“知道他不想说,没敢再问。”韩峰说。
1月6日相认当天下午,张立接到一个电话,专门躲到房间里避开韩峰,压低了声音讲电话。韩峰跑到门口还是听了出来,是养父母家的姐姐打来的。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韩峰看到儿子一脸焦灼,自己也紧张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怕那边不让相认,又不敢说他,别给孩子太大压力。”
韩峰还是没忍住,他太害怕再次失去儿子了,在门口扯着嗓子说了句,“你快点嘛,打这么长电话做啥子嘛,大家都等你呢。”说完又有点后悔,觉得说重了。
张立告诉母亲张素荣,出来相认是瞒着养父母的,因为养父母的身体不好,等过段时间会告诉他们。“如果以前我可能会恨他的养父母,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被他们养得这么好,我还是感谢他们。”张素荣说。
韩峰和老伴儿张素荣,和亲生儿子相见之后,他们希望以后能顺其自然,“不会给孩子太大压力,不想伤害任何人。”新京报记者王瑞锋 摄
当晚,韩峰让儿子和儿媳住在家里。虽然搬了几次家,但总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布置着,“专门给儿子预备着,相信他会回来。”
第二天早晨5点,天还没亮,张素荣起床准备给儿子儿媳做早饭,发现儿子儿媳已经起床,正在客厅打扫卫生。他们要赶最早的飞机回广州上班。
如今,韩峰31年的心愿已了,他正尝试维系这段崭新的父子关系,“不能天天打电话发微信,怕打扰他的生活。”
韩峰相信,时光可以偷走儿子,损蚀容颜,变换口音,改变酸甜苦辣的嗜好,但改变不了至亲血缘,“把他弄丢了,我们很愧疚,感谢养父母这么多年对他的照顾,如果儿子以后想跟我们走动,欢迎带着养父母和孙女一起来玩。如果不想走动,也能理解,见一面知道他还活着,我们心愿已了,尽量做到不伤害任何人,像钟表一样,顺其自然地走下去。”
张立则谢绝了记者的采访,1月13日他给记者发来短信:“此事就此打住,往事不会再提,最近身体不好,希望理解,谢谢。”
新京报记者 王瑞锋 编辑 胡杰 校对 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