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年9月19日晚,成都。一家满座的火锅店。/ 来源:视觉中国
老牌火锅店呷哺呷哺正在陷入危机。
2022年8月29日,呷哺呷哺半年财报显示,2022年上半年,其收入为21.56亿元,较去年同期的30.47亿元减少29.22%;亏损由2021年上半年的4690万元增加至2022年同期的2.78亿元,同比扩大459.95%。
这早就不是呷哺呷哺的第一次亏损,从2020年起,呷哺呷哺的集团年收入已经同比下降9.5%;税后利润总额为1148.5万元,同比大减96%。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呷哺呷哺吸引了大量的年轻顾客,是各大商业中心的热门店铺。而如今的商场里,呷哺呷哺的确越来越冷清了。门口不再有人排队,去就餐的也不再是年轻人。人们从它的店门口路过——每个人都记得呷哺呷哺,但没人再走进去吃了。
2022年8月14日,北京。西单大悦城内的呷哺呷哺餐厅。/ 来源:视觉中国
网红小火锅的出现和落寞
1993年,台湾人贺光启和妻子一起北上创业,做首饰生意,没过多久就赚到了第一桶金。在试图转换其他商业赛道时,他发现北京的火锅主要还是以木炭为燃料、几个人围坐一起吃的铜火锅。而当时的中国台湾和东南亚一带,已经流行起用电磁炉加热的吧台式分餐火锅。
贺光启感觉这是一个机会,就将台湾的“一人一锅吧台式小火锅”模式引进了北京。1998年,他购进了几十台电磁炉,在北京西单开起了第一家呷哺呷哺火锅店。
2003年“非典”过后,呷哺呷哺“一人食”形式的小火锅顺利地迎合了消费者需求。整个火锅行业都陷入冷清的日子里,呷哺呷哺因为更加卫生、安全的一人一锅用餐形式而持续火爆。除了形式以外,其每个单人套餐三四十元——如同快餐的便宜单价,也吸引了大量的年轻人就餐。
2014年,呷哺呷哺在香港联交所主板上市,被称为“连锁火锅第一股”。此后的2015—2018年,成为了呷哺呷哺最为辉煌的日子。财报数据显示,2015—2018年,其营业收入由24.25亿元增至47.34亿元,净利润由2.63亿元增至4.62亿元。在北京的各大商场里,呷哺呷哺的门口总是挤满等位的人,加上火锅升腾起的雾气,让人觉得分外热闹。它是众多商场餐厅里快速、时尚、高性价比的代表。
呷哺呷哺越来越冷清了。/ 来源:unsplash
鼎盛时期,呷哺呷哺也曾试图开拓南方市场,但相较于北方,很多南方消费者在火锅上更喜欢以香辣口味为主,对于呷哺呷哺特有的麻酱蘸料并不感兴趣。而在服务上,南方顾客似乎也不喜欢这种短平快的快餐式店铺。南方市场的失利在一定程度上预示了后来呷哺呷哺的危机。
呷哺呷哺一度想要成为“火锅界的麦当劳”,曾达到的超高翻台率——3.9,让它接近过这个目标。而2017—2020年,呷哺呷哺翻台率分别为3.3、2.8、2.6、2.3,2022年,其翻台率直接跌到了1.9。
从2021年2月起,呷哺呷哺的股价开始一路走低。它没能成为“麦当劳”,甚至逐渐被遗忘了。
“好几年没吃过呷哺呷哺了”
于2017年本科毕业的迪迪,曾是呷哺呷哺的忠实消费者。大学期间,她和室友每次去呷哺呷哺都不惜花上两个小时排队,点一个咖喱锅、一个双人套餐,两个人花100元左右,就是幸福的一顿饭。
而毕业后的几年间,呷哺呷哺似乎从迪迪的脑海中逐渐消失。无论是同事聚餐,还是闺密逛街,没有人会主动把吃呷哺呷哺纳入备选项。想到吃火锅,迪迪会更多地选择特色鲜明的潮汕牛肉火锅、粤式猪肚鸡火锅、重庆麻辣火锅,或是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就去吃海底捞。
想到吃火锅,很难有人会主动把呷哺呷哺纳入备选项。/ 来源:unsplash
“价格贵、分量少、服务差,重点是不好吃了!”有网友如此评价现在的呷哺呷哺。
在迪迪的记忆中,呷哺呷哺最有特色的是麻酱蘸料和咖喱锅。不同于常规火锅店的自助式小料台,呷哺呷哺的麻酱蘸料一直是2元一包、无限供应的袋装调料,形式和味道都给顾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迪迪和大学室友们甚至试过将没吃完的整包蘸料带回宿舍。
或许是在亏损后想要融入主流,呷哺呷哺在近几年将整包蘸料的形式取消,变成了7元一位的自助蘸料。同款的呷哺呷哺麻酱蘸料也出现在超市里成袋售卖。虽然还是同一种麻酱,但人们似乎不怎么买账。很多人表示,呷哺呷哺的蘸料好像不好吃了。
曾经有肉有菜的套餐价格一路上涨,几年前的套餐价格是三四十元,如今,北京呷哺呷哺门店内的单人套餐已经涨到了六七十元。而始终标准化快餐形式的菜品却并未发生变化,甚至在质量上不断被其他火锅店超越。在小龙坎、巴奴、捞王等一众新兴的连锁火锅店里,呷哺呷哺显得越来越普通,也丧失了原来的价格优势,变得越来越贵了。
呷哺呷哺显得越来越普通,也丧失了原来的价格优势。/ 来源:pexels
以一人一锅为主的快餐模式,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人感到新颖,却很容易在更长久的竞争里失去优势。在更多人的眼中,吃火锅依然是一个具备强社交属性的场景,更适合朋友、同事聚餐。呷哺呷哺太像快餐了,人们很难一直坐在店里聊天。在呷哺呷哺下沉到三四线城市的过程中,这一情况变得更加明显。在小城市,一个人吃火锅的需求显然不如一线城市,人们更愿意选择可以三五成群聊天喝酒的火锅店。
“尤其是,如果不太熟悉的朋友,你们坐在吧台一起吃小火锅,感觉总是有些怪怪的。”迪迪说。
面对持续的亏损,呷哺呷哺也曾试图抛弃原本的平价快餐路线,走高端风格。2016年,呷哺呷哺推出旗下产品凑凑,采取“火锅+奶茶”模式,主打聚会概念,设定的人均消费金额为120—150元。凑凑曾经迎来过爆发式热度,2020年年底,凑凑已经开了超过130家门店,成为呷哺呷哺业绩的增长潜力。高盛发布的报告指出,凑凑火锅为呷哺呷哺近年主要增长引擎,在2020年贡献了31%的销售额。
呷哺呷哺太像快餐了,人们很难一直坐在店里聊天。/ 来源:pexels
呷哺呷哺旗下的另一高端子品牌in xiabuxiabu也以单点为主,依然是一人一锅的形式,但加入了和牛、海鲜、红酒等高端食材。人均消费也在100元以上。
或许是尝到这两次改变的甜头,呷哺呷哺常规门店也在2017年进行了一次改造升级,在装修风格上做了更高端的改变,更换了餐盘,减少了吧台位,甚至和凑凑一样,也在店内增加了茶饮柜台。贺光启也在上海宣布,呷哺呷哺从“快餐”转型“轻正餐”,正式成为呷哺呷哺2.0,以“火锅+茶饮”组合来打造“火锅界的星巴克”。但这一切都收效甚微。
曾经喜爱呷哺呷哺的第一批年轻顾客,正在这样的过程中逐渐流失,而对于新一代年轻消费者来说,他们更没必要在众多网红餐厅中选择呷哺呷哺。“完全想不起来这个店了,感觉它从我的生活里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一位曾经爱去呷哺呷哺的消费者说。
“卷”起来的火锅行业
“感觉火锅店早就已经‘卷’起来了。”迪迪说。
呷哺呷哺并不是火锅界唯一一个正在亏损的品牌。2022年8月,海底捞和呷哺呷哺在同一天发布了盈利预警公告。海底捞公告称,2022年上半年,海底捞预计营业收入不低于167亿元,同比下跌不超过17%;同期,其净亏损为2.25亿—2.97亿元。但海底捞依然靠着“惊人的服务”“网红DIY吃法”等曾经积累的大量宣传,停留在人们的脑海中,成为消费者的选择之一。
呷哺呷哺并不是火锅界唯一一个正在亏损的品牌。/ 来源:pexels
前瞻产业研究院发布的《2022—2027年中国火锅连锁行业市场前瞻与投资战略规划分析报告》显示,2019年,全国新成立火锅企业93994家,市场规模也已经达到5188亿元。2020年受疫情影响,火锅市场规模有所下滑,新成立企业数降至80019家,市场规模降至4380亿元。
火锅企业倒闭率也居高不下。艾媒数据显示,我国有半数左右的火锅餐饮企业活不过5年,约三成的火锅餐饮企业在2年内倒闭。
由于只需要食材和锅底,火锅店赛道被认为是门槛最低、竞争最强的餐饮领域。近几年,不同类别的火锅都在走向极致,潮汕牛肉火锅、毛肚火锅、椰子鸡、猪肚鸡…… 人们的选择越来越多了。
近期风头正兴的火锅外卖、火锅食材超市也成为了消费者们对于火锅的新选择。前瞻产业研究院的调研数据显示,2021年上半年,我国49.3%的消费者偏好在家里吃火锅,其中四线城市及其他地区的消费者偏好在家里吃火锅的比例达到了59.6%。截至2020年,国内已经有上千家火锅食材超市,且六成企业成立于一年内。
近期风头正兴的火锅外卖、火锅食材超市也成为了消费者们对于火锅的新选择。/ 来源:pexels
在这样的市场变化之下,消费者的视线很难再停留在没有特色的呷哺呷哺身上。商场里,呷哺呷哺的门店位置变得越来越边缘,就餐者也从年轻人变成了带孩子的家长和老人。
呷哺呷哺音译自日语“しゃぶしゃぶ”,意为一口一口地喂饭或喝茶等动作。这原本很贴合它所选择的平价、亲民路线,但在餐饮行业,亲民和敷衍,只是一线之隔。
月11日,呷哺呷哺公布盈利预警显示,集团预期2021年度收入约为人民币61.5亿元,同比增长约13%,预期2021年净亏损约2.75亿到2.95亿元。公告指出,2021年度亏损主要原因包括全年关闭约230家店导致的长期资产一次性亏损,以及因为部分餐厅经营业绩下滑而导致的计提减值亏损,合计约人民币2.2亿元。近一年来,呷哺呷哺股价屡创新低。截至最新,呷哺呷哺股价已不足4港元,较一年前20多港元的历史高点蒸发近八成。
< class="pgc-img">>曾经是呷哺呷哺铁粉的崇糕,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去呷哺呷哺门店吃火锅了,记得以前上大学那会,我在的地方没有呷哺呷哺门店,还特意坐车跑到几十公里外的门店去吃火锅,那会海底捞吃不起,呷哺就是我和小姐妹的最佳选择。在刮着妖风的冬日,是呷哺呷哺给了一个兜里没什么钱的大学生幸福感。但时过境迁,如今的呷哺呷哺已“不再亲民”。2017—2019年,呷哺呷哺客单分别为48.4 元、53.3 元、55.8元,2018年人均消费突破50元,到了2020年人均消费突破60元,达到62.3元。“越来越贵”成为顾客对呷哺呷哺的吐槽。我最后一次去呷哺,2个人消费了300多而且都没有吃饱。
< class="pgc-img">>▲ 大众点评上一位用户的留言,提到了对涨价的看法,并希望呷哺“回归以前的样子”。
呷哺呷哺源于日语Sabu Sabu,意思是一人一锅的吧台式小火锅。这种形式流行于日本,传到台湾后,被音译为“呷哺呷哺”,“呷”(xia)在闽南语中有一口一口吃的意思,“哺”(bu)则有进补的含义,两个字合起来就是食用滋补、食用健康的意思。我第一次吃番茄锅底也是在呷哺吃的,番茄的酸甜很好的解了腻。你们最爱是什么锅底呢?印度风味咖喱锅底?泰式冬阴功酸辣锅底?还是清汤菌汤锅底?
< class="pgc-img">>呷哺呷哺的转型,原本是想要更好地“满足年轻消费者的新需求”,包括但不限于更好的食材、更精美的摆盘和装修、更流行的元素(比如奶茶)等等。但在我们这群消费者眼里,呷哺呷哺早就丢失了“初心”,忘了平价、快捷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 class="pgc-img">>曾经风靡一时的“台式小火锅”,此刻也饱尝到了被资本和消费者抛弃后的苦痛。人们所怀念的那个平价小火锅,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如果不能把握住时代的脉搏,再沸腾的火锅,早晚也有凉掉的一天。
你所在的城市有呷哺呷哺吗?现在你和你的家人朋友还会去光顾吗?你喜欢一人一锅的小火锅还是多人一锅的传统火锅?留言聊聊吧!
到呷哺呷哺,你能想到的是什么?是吴京的口误?是三五十块钱就能饱餐一顿的小火锅?还是打着火锅牌子做奶茶生意的小老弟凑凑?
无论如何,作为餐饮界千禧一代的代表品牌,呷哺呷哺曾经是个王者,一个不输给小肥羊和海底捞的火锅王者。
只可惜这位王者如今已风光不再。
疫情打击,数据下滑,资本逐渐失去信心。
2020年4月15日,火锅品牌凑凑CEO张振纬离职,连带着母公司呷哺呷哺的股价暴跌一度达到20%。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张振纬用一条朋友圈动态,正式官宣告别,内容是:「对过去心存感激,对未来充满期待。」
短短十几个字,似乎预示了中国火锅行业一个时代的落幕。
这期内容,我想聊聊用一口小锅挑战大锅的呷哺呷哺,回顾它如何一步步成为餐饮市场的乱世枭雄,又如何在时代中逐渐落寞。
01
先问大家一个问题,火锅吃的是什么?
食材?锅底?小料?氛围?服务?
不,在我看来,火锅最大的魅力还是在于锅。
因为这一口锅,火锅成为了一种既不同于传统中餐的共餐制,也不同于西方分餐制的特殊的进餐方式。
正如作家梁文道曾说:
「火锅是取消了前菜和主菜的分别,从头到尾只有一种烹调的技法,吃的过程和烹调的过程合二为一,所有食材同时出现同时享用,每一种东西都染上了别的东西的味道,是彻彻底底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在他看来,火锅是最极致的团圆。
如果我们认可这样的论述,那么呷哺呷哺小火锅的模式,就是背叛了火锅的精髓,是彻头彻尾的大逆不道。
但为什么呷哺呷哺成为了火锅界的王者?
故事要从呷哺呷哺的创业史讲起。
呷哺呷哺的创始人贺光启是一个台湾富二代,不折不扣的霸道总裁。
他1993年就来到大陆,参与经营家里在大陆的珠宝生意。
但时运不济,加上贺光启确实太嫩,家族生意很快由盛转衰。
传说他一年里就赔掉了家里的5亿家产,老父亲差点被这个败家子气得跳楼。
还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富二代永远有下一局,况且他那时才三十出头,有的是精力折腾。
他把目标放到了餐饮业。
当时台湾正在流行一种从日本流传过来的「一人一锅」,到了台湾以后,演化成吧台火锅的模式,每个人面前一个小电磁炉,一份餐食,对着炉子边涮边吃。
这种火锅干净、快速、方便,而且因为是小火锅,产品标准化程度非常高,完全不需要厨师就能快速上菜,对服务员的需求也很低。
在贺光启眼里,这简直就是未来火锅界的肯德基麦当劳。
在那个还不流行「copy to China」的90年代,贺光启决定把这种原产于日本的小火锅搬到中国大陆。
某种程度上,这个洞察不是毫无道理的,我后面会仔细分析这个模式的优势和劣势。
1998年,贺光启在北京西单的明珠大厦开了第一家小火锅店,取名为呷哺呷哺。
这个名字来源于日语「涮锅」。
开店之际,他甚至放出豪言「营业额肯定不是问题,大众一定抢着来尝鲜!」但现实把这个天真的富二代揍了个满头包。
想象中的火爆并没有发生,开业前几个月,一天卖不出三个锅,妥妥的赔本买卖。
这不奇怪。
在当时中国人的印象里,火锅就应该是专属阖家团圆,亲友聚会时候的吃食。
人手一锅拿来当快餐吃,这事儿太考验国人想象力了。
况且北京又不是没有本地火锅文化的城市。
老北京的铜锅涮肉才是帝都人民的最爱,炭烧的锅子里清汤底冒着泡,一群人拿筷子夹着羊肉往锅里一涮,就着麻酱一口接一口,那叫一个热闹。
一人一个小电磁炉,太没有烟火气了,太生分了。
这还没算台湾人和北京人口味上的差异呢。
归根结底,这个日本舶来的模式,对市场土壤要求太苛刻。
90年代初日本经历了泡沫经济破灭,到1996年,正在经历「失去的十年」。
在消费领域,按照编著《第四消费时代》的三浦展的划分,那时正是日本的「第三消费时代」,以个人化,个性化的消费为标志,单身经济成为一种经济和文化上的双重现象。
一人一锅很大程度上是单身经济的产物,属于日本社会的特色消费。
小火锅在台湾有市场,也是因为当时台湾和日本的消费习惯非常接近。
而中国大陆的大城市进入这个消费阶段,差不多要到2008年左右了。
贺光启完全没有考虑到市场接受度的问题,就把这套东西简单地带到了1998年的北京,水土不服当然要吃瘪的。
02
但事情在2003年发生了转折。
在这一年,一场「非典」洗牌了整个餐饮行业。
当时整个北京作为比较严重的疫区,人心惶惶,十店九关。
但贺光启却反其道而行,借势打出「一人一锅,非典染不上」的口号,人们也突然发现呷哺呷哺看起来特别干净卫生,价格又低廉。
分餐制小火锅摇身一变,从「反原教旨主义」的火锅败类变成了人民的选择。
非典给了呷哺呷哺一个破局的机会,让它开始爆发式增长。
商业就是这么现实,有多少钱决定你有多长的命。
只有钱够多,活得够长,就能等到翻盘的希望。
到了2007年,呷哺呷哺60多家店已经满足不了北京市民的需求了,餐厅的门口排起了长队。
2008年,呷哺呷哺完成了5000万美元的融资,开始大踏步的扩张门店。
贺光启当时曾经开了个玩笑说:
「北京的民警驻点有315家,而呷哺呷哺遍及北京各区就有276家门店,几乎可以说是‘有事找民警,吃饭找呷哺’。」
于是北京的快餐行业在2010年代之前,形成了奇特的格局,第一名肯德基,第二是呷哺呷哺,第三是吉野家,第四才是麦当劳。
呷哺呷哺用一条神奇的道路,走上了北方火锅霸主的位置。
呷哺呷哺的成功有很多因素。
最主要的,还是中国的商业社会变化实在太快了。
前面我说,一人一锅是日本单身经济的产物,而中国大陆在2000年代末开始,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单身经济率先开始出现。
单身经济带来了众多全新的商业机会。
单身青年生活最离不开的外卖平台开始出现;
便利店逐渐成为都市青年的精神故乡;
越来越多的品牌发掘到小家电的机会;
陌生人社交快速崛起……
而呷哺呷哺所代表的一人食模式,终于等到了单身经济的风。
当然,除了大势所趋之外,呷哺呷哺的确也做对了很多事。
首先是选择了北京这个大本营。
过去20年,北京人口激增,大量外地年轻人来到这里寻找机会,北京的常住人口从1200万增长到2100万,增加了将近一个杭州的总人口。
而这些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是一人食小火锅的目标客户。
可以说,是北漂养活了呷哺呷哺。
其次,呷哺呷哺针对整个北方市场,做了许多口味和品类上的优化。
在呷哺的套餐里,牛羊肉和面条是绝不能少的,既满足北方人对牛羊肉的偏好,也提供了充足的碳水。
最重要的是,呷哺还提供大袋大袋的麻酱,这一手让它彻底征服了北方用户的心。
可以说,呷哺呷哺完完全全抓住了华北饮食的精髓,早就不是什么纯正的台式火锅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性价比。
呷哺呷哺在风头最劲的时候,客单价长期保持在30多块钱的水准。
而北京除了北漂,还有大量的高校和初高中,学生党就是呷哺呷哺最重要的基本盘。
表面来看,呷哺呷哺融合了火锅和快餐两个看似完全矛盾的领域。
一方面有着火锅「强供应链,弱厨房」的特征,又有着快餐「低单价,高翻台」的特征。
但本质上,它还是一家火锅店。
只是融合了快餐的运营模式,这使得这个品牌存在着极大的内生矛盾,直接导致了如今的困局。
进入2010年代,餐饮市场进入了新一波的消费升级。
正如我在自助餐那期里提到,消费型的餐饮,细分化精品化成为趋势。
简单来说,消费者想得更清楚了,填饱肚子的基础需求,用快餐外卖简单解决,便宜方便就完事了。
但是到了认真吃饭的高级需求,一定马虎不得。
而在火锅这个竞争激烈的赛道里,出现了众多竞争对手:服务逆天的海底捞、太二酸菜鱼火锅、新辣道、小龙坎。
类似打边炉、潮汕牛肉锅、椰子鸡之类地域性很强的火锅品类也逐渐开始主流化。
呷哺呷哺定位不明的问题就出来了。
你说它是快餐,但是它一来只能堂食,很难做成外卖或者外带;二来不像汉堡薯条一样二十分钟内能吃完,所以它翻台率很低。
同样是涮菜吃,麻辣烫和冒菜还能做成外卖,还能快速制作吃完就走。
作为升级版的麻辣烫,呷哺呷哺在便捷性上显然不太合格。
但你说它是正经的火锅,也有问题,它一顿30多,说不上多好吃也说不上很高级,远没有海底捞来得正式。
况且客单价低,赚钱能力也远不如海底捞来得强。
呷哺呷哺底层优势在于快速复制,快速占领市场。
但是哪天这套廉价快餐打法,消费者不吃了,问题就来了。
当然,这个事情,贺光启应该很清楚。
03
于是在2016年,凑凑在北京诞生了。
和快餐式的呷哺呷哺不一样,凑凑的定位是中高端,它130元左右的客单价不仅比呷哺呷哺高了不少,更是比对标品牌海底捞还要高。
凑凑的思路,也和呷哺呷哺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呷哺呷哺更像直男的食堂,那么凑凑想做的,显然是妹子们拍照打卡发小红书的网红店,他们会把鱼饼做成棒棒糖的形状,把鸭肠挂成一串串的样子,把火锅底料做成小熊的形状,把牛肉切成装置艺术一般的方形。
总之怎么好看怎么来,好吃不好吃先不说,但成图率绝对高。
另一点则是凑凑将茶饮当成火锅之外的另一大重点品类,打出「火锅+茶憩」的餐饮复合业态创新模式。
为什么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
茶饮的特点是毛利极高,以至于如果你把凑凑当成火锅店,那么它可以用奶茶极大提高利润率,如果你把凑凑当成奶茶店,那么它奶茶店的部分可以说几乎没有房租成本。
我自己吃过几次凑凑,说实话,确实是用心做奶茶,用脚做火锅。
数据也显示,凑凑的茶饮部分已占到营业额的20%。
但无论如何,市场对凑凑非常认可,成立两年,凑凑开出了48家门店,并且实现了盈利。
到2020年,凑凑营收已经占到了整个集团的30%。
这比呷哺呷哺这个老赔钱货不强多了?
在耀眼的凑凑面前,后来的呷哺呷哺越来越像一个不甘寂寞,靠打鸡血振作的中年人。
2012年,呷哺呷哺第一次试图进入上海市场,一口气开了50多家门店。
结果市场反应不佳,单店营业额只有北京的60%左右。
第一次南下计划失败。
2016年,呷哺呷哺再次大肆扩张,制定了为期四年的「千店计划」。
2018年和2019年,呷哺呷哺分别净增148和136家餐厅,成功将门店数增加到了1000家以上。
但在疯狂的扩张背后,是一系列的数据下滑。
2017~2019年,同店营收增长率出现了大幅下降,2019年甚至出现了负增长(增长率-1.4%)。
同样糟糕的还有翻台率,在新开拓的江苏、安徽、湖南等地,翻台率只有1.8次,和北京地区高达7次的翻台率相比相去甚远,甚至比不上做大火锅的海底捞和凑凑。
呷哺呷哺的营收,还是靠大本营华北。
既然扩张不利,那呷哺呷哺能不能想办法多赚点钱呢?
2017年,呷哺呷哺开始进行自我改造,从「快餐式火锅」转型为「休闲正餐」。
不仅改了装修,还减少了经典的U型吧台,增加了传统的四人餐桌。
后来又启动了LIGHT-POT新店模型,也加入了茶饮。
当然,人均消费也从三十多升级到了五六十甚至七八十。
对此,消费者是不买账的。
我吃顿小火锅都要这个价格,那我干嘛不再加点钱去吃海底捞呢?
2020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冲击了整个消费市场,作为线下餐饮代表,逐渐走向下坡路的呷哺呷哺尤其惨烈。
今年3月,呷哺呷哺发布了2020年度财报显示,其营收为54.55亿元,较2019年减少9.5%,经调整纯利为1.3亿元,较2019年减少67.1%。
04
因非典而起,因新冠而衰,一转眼,呷哺呷哺已经是个23岁的品牌了。
当然,它还活着,还有足够的实力和机会东山再起,但不妨碍我谈谈我对这个品牌过去20多年的看法。
在餐饮业,有某些品类很特殊,它们身上不只有餐饮价值,更有情感价值。
烧烤是,之前聊过的自助餐是,火锅也是。
几年前在网上有个很有名的孤独等级表,一个人吃火锅高居第五级,可见我们从来没有把火锅,当成一人食的食物。
在很多人看来,火锅就应该是一群人的狂欢。
但也正因如此,小火锅才有它独特的价值。
它是一个人的温暖,是最便宜易得的慰藉。
呷哺呷哺的U形吧台,承载了多少穿着校服的少年无处安放的青春,多少校园情侣肩并着肩坐在这里享受纯粹而又青涩的时光。
又有多少兜里没什么钱的年轻人,在寒冷的冬夜里用一锅热气腾腾的小火锅寻找一点温暖。
还记得当时我刚到北京工作,既没有什么朋友,工资交了房租也就够个吃饭钱,那时我总喜欢在朝阳大悦城附近转悠,也经常在附近的呷哺呷哺吃饭。
那时一个锅,简单的蔬菜、肉和面条,就是我一个周末最盛大的仪式感。
后来,我工资涨了,也在北京慢慢有了朋友,周末开始不缺各种饭局和活动,呷哺呷哺也吃得少了。
但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个一人食的时光,想起那时穷但快乐的自己。
如今,一人食的选择越来越多,能解决孤独,安抚寂寞的方式也越来越多。
小火锅的衰落,更像是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它成为了一代人的童年,陪伴了一代人的青春,温暖了无数人的冬天。
它就像一个老朋友,那种在成长中逐渐走散的老朋友。
如果呷哺呷哺还能东山再起,我会祝福它支持它。
但如果它真的从此辉煌不再,我也会怀念,至少当年,它也见证过我满嘴麻酱的青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