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速射炮四：福建船政水师得到了6门完美型速射炮，北洋雷击舰队夭折
在进行过克虏伯速射炮实弹射击实验之后，北洋海军上下大为心动。根据后来的丁汝昌奏报，北洋海军当年的采购计划，是购买18门克虏伯120速射炮，其中是打算给定远级改装2门、加装4门，另外是给经远、来远、济远各加装2门。而除此之外，还要购买3门105速射炮，装备到火力薄弱的威远号上。
加装4门120速射炮的定远级架空改进
如果这21门克虏伯速射炮的订单能够迅速完成，那么北洋海军主力舰的副炮火力将大大提高，再配合铁甲舰的重装甲，在海战中可以比较容易接近敌军，用大口径主炮近距离横扫一切。
一、户部的两年停购令
但是遗憾的是，当时这看起来美好的克虏伯速射炮采购计划，却受制于清廷户部的一道奏折。这道奏折的始作俑者，就是当时光绪皇帝的老师、户部尚书翁同龢。这位清廷的财政部长正千方百计四处筹款，以期早日修好颐和园——和通常说法不同的是，如果颐和园一旦修好，慈禧就要退休让出权力，所以太后这一党并不希望颐和园完工。而当年主张尽快修好颐和园的，其实是光绪皇帝这一派。
这位主掌财政的翁尚书是帝师，自然是铁杆的保皇派，他的办法就是千方百计挪借经费，好早日让慈禧“颐养安和”。为此他不惜违背朝廷的“园囿建设不得动用国家正款”的明旨，挪用了关东铁路经费、出使经费、海军衙门经费等国家正款，这都是为了让慈禧尽早退休，好让他的弟子光绪执掌大权。所以，挪用海军经费修颐和园这个锅，其实是帝党的。
而在挪用经费修园子之外，人家翁尚书的一大追求，就是给有“杀父逐兄”之仇的李鸿章下绊子。这事儿其实是翁同龢的长兄翁同书不对，他这个哥哥曾任安徽巡抚，但在平定农民起义军时却未能恪尽职守，并且还包庇叛将苗沛霖，结果让曾国藩忍无可忍，最终上书弹劾他。可翁家乃名门望族，父亲翁心存还是皇帝老师，仅凭一纸普通的弹劾是难以扳倒的。
于是年轻气盛的李鸿章就亲自执笔，写出了一篇杀机四伏的弹劾奏章，这奏折写得是条理分明证据确凿，其中还有：“臣职分所在，理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之门第鼎盛，瞻顾迁就。”等义正辞严的词句。
这内和外刚的弹章一上，朝廷只好按照罪行判了翁同书斩刑，翁父听到后气急身亡。虽然后来皇帝和太后以眷念师傅的名义，改判翁同书的斩刑为充军新疆。但是父死兄徙，对于翁同龢来说，李鸿章就算是翁家的“杀父仇人”了，此仇如果不报，那可是枉为人子啊。于是在日常的经费调拨上，手握国家财政大权的翁尚书，对于李鸿章的事儿那是千方百计找茬儿，尽一切可能下绊子。
到了1891年（光绪十七年）6月1日，这位翁尚书以朝廷连续办理了皇帝大婚、和要给太后修颐和园耗资巨大，财政紧张为理由，要求“停购外洋炮械两年”。这本奏折也给了正兴致勃勃准备采购大批速射炮，打算一举赶上日本海军的北洋海军上下，来了个狠狠地当头一棒！
尽管李鸿章在禁令发布后，立刻便上奏“方蒙激励之恩，忽有汰除之令，惧非圣朝慎重海防作兴士气之至意也”，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赞同态度，但也是无济于事。在北洋海军这样树大招风的部门，作为被穿小鞋的正主儿，却不能无视老尚书这明显的限制行为。
结果虽然北洋海军因为成军较早，各舰装备的几乎都是射速缓慢的架退炮，急需更换新式武器。但是由于户部的一纸命令，北洋海军这预定采购21门克虏伯速射炮的大订单，就得拖到两年以后，也就是1893年6月以后再提出了。这整整两年的拖延，恰恰导致清国的海军主力，与事关国运的速射炮革命擦肩而过。
而不出意外，到那时候又出了幺蛾子，导致这批火炮在甲午战后才到货。此事容后再说，此处暂时按下不表。
二、对付户部两年限购令的好办法
当然了，后来的事实证明，户部的这本奏折只能管到国家自己的正规经费，各地督抚压根没理这茬，都在想各种借口，拿着自己的小金库各种买枪买炮。那么，怎么对付户部这个限购令呢？福建这边是如何瞒天过海，在限购令下买到了福靖号和烟台东炮台的共8门40倍完美型速射炮的呢？
那自然是山人自有妙计。这个时候出场的，是号称“七印总督”的卞宝第老先生。这位大牛当时任闽浙总督之外，还兼摄福建将军、福建巡抚、船政大臣、陆路提督、福建盐政、福建学政，所以人称七印总督，那可是顶呱呱的官场老油条，和稀泥的超一流高手。
所以呢，北洋采购大单的拖延，并不等于克虏伯推销工作的失败。北方不亮南方亮，福州船政局当时手握广东水师的大订单，他们从1890年起相继建成了三艘广乙级鱼雷巡洋舰，这其中头两艘的“广乙”“广丙”号，就采用了35倍克虏伯半速射炮，使用起来效果很好，大大增强了这种吨位小航速慢防护弱的小船的火力。
于是在完美型克虏伯速射炮出现以后，主管船政局的卞宝第大人大笔一挥，又在1892年（光绪十八年）下了定金，明明白白违反了户部两年限购令，订购了6门40倍的完美型克虏伯速射炮。这6门炮准备装到广丁（后来改名福靖）号上3门，另外3门则打算装备后续的同型舰。而正在建造中的烟台东炮台，也借机搭了个便车，也采购了两门。这笔订单，就是克虏伯公司档案中，1892年卖给中国的8门40倍克虏伯速射炮了。而至于说这笔采购案违反户部命令一事，人家卞宝第明明白白说了：
……计须明年方能运到，交清价值，已满部行两年停购之期。
看清楚了吗？人家是在1892年提前一年订购新式火炮，等火炮造完结清全款，1891年户部的两年停购命令也到期了。也就是说，如果李鸿章真的想给北洋海军买速射炮的话，他完全可以在1892年的6月就下订单订购，到第二年要交付的1893年6月，两年限购已经到期，结清货款运来什么也不耽误。而这个时候，距离甲午开战还有整整一年，改装训练也完全来得及。
所以李鸿章不给北洋海军买速射炮，绝对是有其他原因的，压根和户部的限购令没有关系。这个我们仍然按下不表，让我们下回再展开说。
三、6门完美型速射炮和夭折的北洋雷击舰队
我们今天的主角可是福建的这些完美型120速射炮，因此今天先来说说福州船政这边。好事多磨，虽然卞宝第老先生想尽办法买回了炮，也按时造出了船，但是买方那边却出了状况了。人家慈禧太后要修颐和园，朝廷就用筹集海军经费的名义，号召各地督抚捐款。一时之间各位大老爷们为了讨皇帝欢心（注意老太后并不高兴），纷纷慷慨解囊，一共凑了260万两银子的巨款。然后拿这笔钱的利息，来给太后修园子。
可是各家督抚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头给老太后筹了钱，那头就有亏空窟窿。在广东这边，现任两广总督李瀚章本来就对前任张之洞搞的这个订单有意见，这会子既然已经捐了“海军经费巨款”，那剩下的船就不造了吧。
于是广丁号建成以后，虽然造价20万两，广东只需要付半价就可以提走。但是广东水师却连区区9万两（后来涨到12.5万两）银子的半价“协款”都拿不出来。没有办法，他们只好违约不要了。闹到最后福州船政局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收留了这个弃婴，将之改为了福靖号自己留用，从此成为了船厂“弃儿舰队”的一员。而亲爹家里又要造船又要养船，那点儿经费自然就捉襟见肘。
而这个时候，户部又闹幺蛾子了，他们为了让颐和园早日完工，不仅挪用了海军衙门的日常经费正款，而且还扣发了船政局的造船和运行经费。原打算的同型号后续舰，那也没钱造了。而后续舰计划取消后，这3门40倍完美型速射炮就一直躺在船厂库房里，后来在1899年用于元凯改装时。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看着红红火火的船政局停工歇业，卞宝第老先生忧心如焚，最后逼得七印总督愤而辞职，第二年就忧愤而死！
从这个事实来看，我们就知道近些年有些文人给清廷洗地，说颐和园工程没有挪用北洋海军的军费，是有多无耻了！就那么点投入到海军领域的经费，你把海军衙门的日常经费扣下了，把昆明湖水师学堂的经费挪用了，把福建造船厂的经费扣下了，把买新式火炮和炮弹的钱扣了两年，这还不叫挪用海军军费？这简直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嘛。
算了不说了，说起来就生气。让我们书归正传，卞宝第老先生一走，船厂弃儿们的状况就更惨了，不仅新船建靖号没法开工，就连已经完工的福靖号也是停用状态，船员们也就顶多有碗粥喝勉强饿不死，什么训练保养自然都是谈不上的。
而在此之后的甲午战争中，因为缺乏熟练舰员和训练，福靖号和剩余的福建水师的军舰也就一直泡在港口发霉，在战争中毫无表现。而北洋海军放着这个大便宜不捡，也真的是莫名其妙，他们当时一年有1678100两银子的国家拨款，而其中每年584796两的工资是发足了的，从哪里腾挪不出这区区9万两？
而如果买下了福靖号，甲午战争时北洋海军就有了福靖、广乙、广丙三艘鱼雷巡洋舰，让它们带着福龙等7艘鱼雷艇，就可以组成总数高达10艘的雷击舰队。海战时让雷击舰队从侧翼出击，打打日军的殿后弱舰，那不香吗？到时候雷击舰们以9门120速射炮/半速射炮的轰鸣压制日舰的火力，掩护着20枚鱼雷齐射，日军那落后的西京丸、赤城、比睿三艘弱舰，不都得打成渣吗？本来这一开战，北洋就能取得3:0的战果好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要船，顶多掏几万两，也能拿到这6门40倍的完美版克虏伯速射炮，用于加装给定远级铁甲舰，不好吗？ 看来看去，当年的清国真的是不缺武器，甚至也不缺速射炮，只是缺积极主动的精神。他们从上到下都是等、靠、要，就没有一个去主动想办法找食吃的。这样的军队，又焉能不败？
参考文献：
《马尾船政局史资料汇编》
《克鹿卜快炮图说》
《李鸿章全集》
《日清战争》
《明治二十七、八年海战》
《晚清北洋海军威海卫基地要塞设防考略》
《龙旗飘扬的舰队》
《北洋海军舰船志》
《江南制造局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