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洪峰，天门干驿人，定居武汉。九三级公费中专生，文学爱好者。
记忆中的天门味道
昨天冒雨去了趟天门老家。没有过多停留，妹妹做好的午餐也没有去吃。让她周边的人更安心为好。
路边买了几个煮包子和几个锅盔充饥。煮包子应该没涨价，只是玲珑了些许，粉丝的，藕的，味道一般，煎底少了火候。锅盔自然不是所谓老字号的，即便是老字号，似乎也没做原来的＂鞋底＂锅盔了——除了焦底麻面之外，中间还有三层面，嵌着大蒜叶，软糯咸香。
时过境迁，食过尽迁。突然记起一些过去的食物，小记为存。
一、家家(当地音ga，外公外婆）买的锅盔
家家是街上的，每年寒暑假，必定是会去住上一些日子的，有别于走人家(吃人情酒)，纯粹的乡里伢去养几天膘吧。
家家爹爹(外公)每天都上街做生意的，印象深刻的是卖芽菜，干虾米、竹篾活之类的，也有些记忆，镇集近郊，做点适宜的小买卖，重要的生活来源。
初中之前，我家从来没有过早之说的。九点前后的早中饭，天黑前的晚饭。夏天时长，中午一两点，或是两三点，农忙歇完阴，吃点什么了，再去干活。春秋冬大约都是一日两餐。
唯有在家家，每天都会被匆匆赶回来的婆婆或爹爹喊醒，一把缸(大号的搪瓷茶杯）的细米粉、一根油条，或是几个煮包子，或是一个锅盔，或是两个米巴子。交给我后再返回去看摊子。
鞋底锅盔，近几年了貌似绝迹。那就单独说一回。我吃鞋底锅盔，比较玩劣。从一头开始，分开麻面和焦底，然后从里面一点点掏空白面层。刚出炉的锅盔还烫手，里面的面还冒着热气，大蒜叶沾着酱料，裹在面层里，咸香可口。掏空面层，尽量保证焦底和麻面的完整，上午合叠，一口下去，脆香，声传半里，香溢满屋。
儿时的幸福与快乐，简单满足。
二、小舅的白酒
从镇上去荆州，那时只有一班直达车，早上六点多左右发车。春秋冬季节，天还是没亮的。如果再遇上风雨，从家里到镇上车站，提前两三个小时就是必须的了，还得落下半身的湿。中专读书四年，十余次的往来，便有前一天在家家过一夜的时候。
那一夜的晚餐，小舅张罗的。恰好他还有三两个朋友。一个锅，三五个菜。都不记得吃了什么。
平时有大人喝酒，小孩子都是捻点菜到一边吃饭的，跟吃人情酒都上桌还是有点差别的，毕竟那时候的生活都还相对的不宽裕。
小舅一句，都要进社会了(这或许就是中专与高中的区别吧），要大方一点，酒可以喝点。倒上酒，介绍他的朋友，看着我喝了一杯半，估计三两样子吧，我正在兴头上，就叫我停了杯。
那个时候分不清酒是甜还是辣。
那一夜睡的比较安稳，第二天，4个小时的摇晃车程，似乎比较以往，近了许多。
三、大舅的咸鸭蛋
大舅伯是个能干人。当地有名气的孵化专家。刚出生的鸭苗秒分公母(刚孵化的鸭苗，公母价格不一样，他边数数，边分筐，公的一筐，母的一筐)，几无差错。
自家腌制的皮蛋和咸鸭蛋也是口感极佳。
大舅伯儿女4个，田里忙，孵房也忙。吃饭相对晚。
竹床搬到门口，菜端上来的时候，多数时候得要就着月光或是门口的电灯了。
咸鸭蛋上桌，那个时候一般都是一分为四、为六，摆盘上桌。我那个时候，每每都是能独享一整个的吧。富得流油，应该是指吃一整个咸鸭蛋蛋黄吧。
大舅伯偶尔喝口酒，也会独享一个咸鸭蛋。他拿筷子头在咸鸭蛋上戳一个小口，大约也只是两个筷子头的大小吧。挑两口咸鸭蛋，呡一口酒，消一丝当日的乏。
吃完的蛋壳立在桌子不晃不倒，迎着光看着，壳内干干净净。
岁月，总会给职业人留下一些或深或浅的痕迹吧。
四、表哥的虎皮青椒
二表哥是专业厨师。高中上晚自习，回家炒个剩饭吃，也偷摸喝二两了再去教室的主。大约生来就为掌厨。
九十年代，镇上常年营业的酒店并不多见，所谓大厨，多是做乡活。师傅并不是天天有活，学徒也自然不能天天有得练。
一日恰巧碰到表哥，在家初做虎皮青椒，里面塞肉的那种。九十年代中期，应该算是创新菜吧。本地椒小心地取芯去籽，肉剁细调味，小火慢煎，椒不能糊，肉要熟透。
柴火灶，一个人，灶里锅里，手艺手艺，自己爱好，再加勤练吧。
五、大姨妈的平菇汤
妈妈兄妹6个，93年入学相当的迟。在家呆着实在实耐。吃完早中饭，着实无聊，不顾正在升起的大太阳，骑着自行车，往大姨妈家里去了。
大姨妈听信从田里回来，打开门，安排喝水，又匆匆出了门。时间还不短。回来安排过中(吃中午饭)，端出来一只四大碗(几乎就是现在的中号汤碗了)。荷包蛋，瘦肉，平菇，满满的，扎扎实实的，汤都没有多少的。
家里只有鸡蛋，跑到隔壁村子弄的瘦肉，还有当年刚开始人工种植的平菇，当年应是稀罕物，也传营养好，气味也浓。
然后，搬个凳子，守着叫我吃，见我几次告饶，才算是收碗。所以原谅我以后一直不怎么吃平菇，只是第一次就留下来了阴影。
所谓喜欢，就是满满当当。
六、小姨妈家的饼干
寒假，临近春节。这一年在小姨妈家里嚯嚯。小姨妈家附近有个小场(第二声，指有各种交易的小场所)，家里做豆腐活，临近春节，活也多，豆腐脑自然是天天时时的有。那些年的年货，多数是家家自己手工制作。麦芽糖，麻叶子，翻饺，荷叶子，等等。豆腐之类，需要量又不太大，所涉及的专用器具又多的，大多数是加工活，这些暂且不表。
饼干，十二三岁之前，应该是稀罕之物。这一次，小姨妈准备了几坛子。他们一家大人忙里忙外，我领着隔壁左右的一帮小子，使劲儿地造，没出几天，几个坛子就都见底了。春节期间，待客的茶盘子又要着急了。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就是被宠着。
七、山石爹的油盐豌豆
山石爹，还是三十爹，不知道哪个对，或者都不对。（后来知道是三四爹，三十四岁得子）
家里大人临时有事，读村小的我曾被指定到山石爹家吃过一两次早中饭。
油盐豌豆，便有了深刻的记忆。大豌直接下锅炒，炒至外皮微黄，豌香飘溢，盛出冷水泡发，沥水后，油盐姜蒜爆香。味道都在豌豆皮上（原谅我现在吃炒花生米，都多数吐皮的坏毛病）。大约我更喜欢食物本身的味道。
山石爹家吃饭，上桌不语，饭掉桌上的要捡起吃，油盐豌豆不许吐皮。
我们只是临时吃一顿两顿，并无多言，只是会习惯性的被看一眼，山石爹的筷子头习惯性会在桌子上敲一下。
小心地吃完饭，赶紧往学校跑吧。
学习成绩要，吃饭的规矩也得立。
八、堂哥的外带点餐
临近毕业的前一年署假，提前去了趟京山，落实一些情况吧。中途落了一脚天门皂市龙尾山，堂哥大学毕业后的工作单位121厂。没有手机，连呼机也没有，也没有事先打办公电话预约，甚至于连具体的部门都不太清楚，就凭一个名字和这两年毕业分来的大学生的线索，就那样子直接找去了。
大中午的，一直找到一栋楼，走进单身宿舍，在室友的陪同下，等到吃午饭结束的堂哥回宿舍。
顶着暑期中午的太阳，满头大汗的堂哥，见我和老爸半个厂子找他的辛苦，留我们在宿舍吹风，自己又跑出去买饭菜回来。
食堂应该是过点收业了。饭菜应该是厂子口的小餐厅炒的。
菜是什么，没有印象了，好像有鳝丝。厂子里的大约模样，也忘了。跟在老爸的身后，听他不停地找人打听，在一栋栋厂房和宿舍楼间，辨别方位，当年确实不轻松。
第一次，有着象征意义的工厂餐，并不深刻的记住了吧。新建的大学生单身宿舍，除了干净，也没记住太多。
九、三爹三婆的腌萝卜丝
这次回去，带了一罐老娘做的腌萝卜丝，老婆吃着说 味道还不错。
其实，我记忆中一直有一罐三爹三婆做的腌萝卜丝。事实上，成品我并未得见。
更早之前，我不知道，八十年代末期，腌咸菜，农村每家必须之功课。没有大棚的支持，蔬菜是应季的，淡季和农忙，咸菜就得当一些时日的主角。
萝卜大量收获后，哦，对了，当时是没有青萝卜的，都是红皮团萝卜。看好天气，洗净，切片，用赚子袋（装过化肥的洗干净的蛇皮袋，蛇通折本，自然就是赚子袋了）装好，再用石滚（石质的地碾子）压，去水，再取出摊晒。几无水份后，加盐装坛腌制。小水多盐是保证在没有冰箱的南方潮湿地区能较长时间保存食物的不二之法。取出食用，都是需要提前用水泡发的。
应题来了。每个学期结束后的寒暑假回家，按家长的教训，到家族每一家去报个到，学生没收入，没有接意（随手礼），人去走动一下，表的更多是心意吧。
白天，大家都在忙生活，一麻黑，到了三爹家。前头正屋没人，边喊边应，穿过正屋，走过天井，到了后屋的厨房。两老吃完饭，锅碗没收，先忙腌萝卜丝。
一个并不大的布口袋，对，不是赚子袋。切的不是片，是丝。我去的时候，三爹正在磨架尾用手揉压布口袋里的萝卜丝，三婆正在准备生姜、辣椒等物。
我一下子没有着急要走的意思了。看着布口袋被压在了小磨盘下。
接下来，便是通过聊天想到的后续步骤了。我并未亲见，也许才念念不忘吧。
萝卜丝并不需要在小磨盘控出太多的水份，也不用在明天的阳光下暴晒，收个锅碗的功夫后，加少量的盐，将切好的生姜、辣椒等佐料拌好，还加上些许的麻油（香油），装入两个事先洗好擦干的大罐头瓶子。大功就告成。
不日托人顺带到在外地的子女处，佐餐下饭，应是极好的。
十、夜半的糖稀子
匆匆回去一趟，撩发了一些记忆中的味道，在家族群里闲聊，又记起了夜半的糖稀子，念而不忘，偷摸写写呗。家里比我文笔好的人，多了去，我呢就一不要脸，抛砖引玉，或许玉也引不来，只是勾一勾这些东西南北的馋虫。
过了腊八便是年。我们倒是没有吃腊八粥这一说。秋收结束，不慌不忙地就忙起过年来了。扎棉梗把子（对于缺少木材的平原，这就是硬材火了），揪草把子，挞豆皮子，炒黑炒米、白炒米，蒸玉兰片，春节期间的一些吃食，都有条不紊有开始了。熬糖是一个技术活，新媳妇少有能独立完成的。也是一个力气活，仅凭两口子之力也难担当。妯娌们这个时候，大约都不再理会农忙时的一些各自放在心里的小觊觎，通过这次的大合作，说说笑笑，又是和气的一年。
生麦芽是熬糖的第一步。起先，生麦芽都会瞒着我们小孩，一是防止我们说破口话（腊时腊月，不能瞎说；二是技术不自信，HEHE），二来，生麦芽不能沾油盐，温度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家里没暖气，每天利用土灶土锅里的余温，也要叮嘱和防止我们小孩的无心捣蛋。
看到生好的麦芽得到前辈的肯定，便可以预约搭锅的事宜了。熬糖、打豆腐，都是需要大锅大灶的，八十年代末期的老家，并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这样的条件。我们这个小家族，大约都是到三四爹家搭锅，恰恰刘家婆是熬糖、打豆腐的行家里手，媳妇们总能在搭锅的过程中得到关键的指导，从而得到一锅好糖。
比起豆皮子、玉兰片、豆腐来讲，熬糖推（我们发音TI）磨，最为轻松。十来岁，不是去推，主要是喂磨眼，熬糖用的米浆，稍稍粗一点并无大碍，可以较快收工，也不会时不时会被喝斥少喂一点，心情也大为放松。
烧浆、烹佐（不知道用哪两个字）、过滤、慢熬、出糖、嫩糖、老糖、扯糖，步步惊心，每一步都有关键一处，时常见得大小媳妇们“汇诊”，都吃不准就特邀老专家——刘家婆“出诊”，反正用的就是刘家婆的锅台。
大约，那一次的糖水特别的好。睡中被叫醒，一把缸的糖稀子水，迷迷糊糊的喝了几口。甜的过分吧，并没有喝完，浪费了一番美意。
应该有二十年左右，家里没有熬麦芽糖了吧，麻叶子、炒米糖也随之没有自己做了。
偶尔，遇上有卖敲（f 地主音kao）糖的（成盘的嫩麦芽糖，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称一点点来吃，似乎也没有往日的味道。两个孩子也不是很喜欢。
超市一年四季都有麻叶子卖，但绝少有买的冲动，极偶尔的买了，也是天一半，地一半，可耻地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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