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睛】“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前几日子,京城初春一场罕见沙尘,决定了再一次周庄之行。江南的春天,闭上双眼都能想见,被繁花被绿意与艳色填满的世界,阳光时明媚,烟雨时温润,在静静流淌的时光河流之上,在岸上,古镇悠悠在岁月中等候,等候来南北往的客。
在周庄,第一次入住“莼鲈之思“酒店,这是一间安静坐落于周庄南湖畔的休闲酒店,它在周庄最美的一隅与古镇的热闹仅隔着幽深的小巷,独享一片湖水的宁静。
因酒店当天主楼客满,安排入住紧邻湖面栈道的房间,一到房间,就倒在了床上,抬眼间发现窗外天空那么蓝,白云那么白,索性搬了椅子到走廊上晒太阳,欣赏眼前的风景,虽是多次到过周庄,在湖边的视角还是第一次,曲折回转的木栈道,以及来往的游人是湖面的风景线,时而静怡时而喧哗。
莼鲈之思,这四个字出自于《晋书.张翰传》“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在洛阳做官的张翰因想念家乡的莼菜鲈鱼,辞官回到家乡在南湖边诗意的栖居起来。
酒店以此为名,体现了那份难得的禅心与诗意,突出了酒店的休闲文化氛围,酒店的设计也是独具匠心的,大厅的地板下是潺潺流淌的湖水,鱼儿欢快的在玻璃板下游来游去,将江南风格传统文化元素妙用其中。土生土长的周庄作家张寄寒先生评价说“这座酒店所处的环境和条件应该是周庄最好的”。
莼鲈之思在名字上透美食的诱惑,酒店美食是值得推荐的,江南水乡水产丰富,当地美食以讲究时令新鲜,酒店选取当季食材制作美食,比如“明前螺蛳赛吃鹅“,没过清明节的螺蛳,里面不会有硬壳小螺蛳,螺肉肥美;莼菜鲈鱼羹--初春的莼菜是碧绿的尖牙最为鲜嫩,再配上新鲜的鲈鱼丁,制作成爽滑鲜美的汤羹,一口下去赛神仙;这个季节的春笋,是制作腌笃鲜的好时候,咸鲜可口;芦笋虾仁,清爽美味;还有红油赤酱烧出来的嘎鱼、一点都不柴的”老鹅肉“以及这个季节最好吃的野菜,马兰头炒香干、素炒金花菜等。现在想起来依然是令人口舌生津。
临水而居览尽湖光山色,到了夜晚,亮化后的木栈桥、房屋、葱绿高大的树木,在灯光的映衬下,倒映粼粼波光中,那两天夜空清朗月光皎洁,夜色太美。
酒店的中庭,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小院子,几十个方形的灯散落小草间,人工挖掘的几个小坑注上了水,光线折射,浪漫温馨的暖色笼罩整个院落,两棵小树下放置有铁艺桌椅,可以悠闲落座,花台里种了月季、竹子、还有几株开得正艳的牡丹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据说是专门从洛阳购回的牡丹名品。
入住的那几日,酒店用紫荆花和桃花作花艺点缀房间及公共区域,突出春的主旋律,让客人随时感受那份江南春的气息。
在酒店旋转楼梯上去右手方的走廊上,中式的圈椅和书架,摆放着各类杂志书刊,形成一个简约的小小阅读区,二楼有扫码付费自助货架,为入住的客人提供一些饮料和零食的购买。
也许是临湖的安静,也许是醉氧的状态,夜晚的睡眠体验是很久不曾有过的了,赖在松软舒适的大床上,看阳光从窗格一点点爬高,照亮整个房间,窗外传来悦耳的鸟鸣声,不紧不慢中自然过渡到了度假状态,开启美好的一天。
有说“这世间唯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而莼鲈之思酒店兼具了两者,是到周庄值得参考的选择。
(尤紫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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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和丽江都是文艺青年们必到之处。
如今,很少有人还会在朋友圈发古镇打卡的照片。想在这里回归乡土,栖息灵魂早已是不可能的事。曾经安静的街道上,酒吧一家接一家开张,迅速长成了北京后海的样子。再后来,“酒托”的幽灵开始游荡,以艳遇包裹的痛宰彻底击碎了最后一点点罗曼蒂克。
仿古建筑、人潮、“义乌造”纪念品、“三无”特产等成为标配。到了晚上,则绝对少不了酒吧震天的蹦迪声,艳俗的灯光,不管是在大理、丽江还是西塘。
中国不缺历史,自然也不缺古镇,中国人也多少有一些古镇情节。乌镇2017年全年的游客人次达到1031万。
一年上千万的人涌入一个弹丸之地,无疑让资本嗅到了钱的味道,加上2015年特色小镇概念推波助澜,全国迅速掀起了一波打造“古镇”或“小镇”的风口。南方有杨桥古镇、荡口古镇,北方也冒出了三家店古村、灵水古村、鸡鸣驿古镇、胜芳古镇等等。
它们的模板大致有两个:乌镇和古北水镇。问题是,乌镇和古北水镇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
古北水镇刚刚开业3年,人流量就开始下降,根据中青旅发布的年报,乌镇的游客数量在2018年也同比下降9.71%,这也是第一次两个古镇的人流同时出现下跌。
这背后有同质化红海搏杀的消涨,有经济增速放缓的影响,也有旅游产业营运的地域性限制,更有复杂的资本游戏角逐。
中青旅的半年报中提及乌镇的游客量下滑原因时坦承,“华东整体旅游市场热度下降”,潮水开始褪去时,曾经的资本宠儿不但越来越无趣,也变得无奈,更有不少玩家命悬一线。
乌镇,难以复制的样板
周庄其实是江南第一个真正经过规模开发的古镇,对外开放已经过去了整整20年。此后,又诞生了乌镇、西塘、同里等六大江南古镇。以乌镇和西塘来说,2018年乌镇和西塘都有千万人次的游客,产生几十亿的收入。
而乌镇成了所有旅游开发者和地方政府艳羡的样本。古镇众多,但只有乌镇成功从一个旅游小镇,摇身一变成了文化小镇和会展小镇。造访这里的名人包括陈丹青、设计师Jimmy choo以及雷军、马云等众多互联网大佬。
乌镇从最初的开发模式上就独树一帜。
当时周庄开发由政府主导,西塘则是政府引导一些公司进入,南浔古镇更是纯粹由旅游开发商包揽,只有乌镇由政府、中青旅、风险投资三方共同参与,其中既有政府操盘当地资源,又有上市公司持续注资和协作开发,同时加入了IDG这样的风险资金。
这让乌镇同时能够协调政府和市场资本,既足够灵活,又不至于过度追求商业化。
夜晚乌镇
可以说乌镇的成功首先是开发模式的成功,加之在当时出现了一个有能力、有眼界的操刀人陈向宏。
陈丹青把陈向宏称作是一个“江湖中人”、“猛人”,属于“出了事立即找来帮忙摆平的那种。”
陈向宏生于乌镇,了解乌镇的特征,所以他对乌镇有清晰的定位。陈向宏的方式是把所有居民迁出,再统一进行改造和修复,最后以公司化的方式运作。这样的做法自然引起了当地老居民的反弹,一度乌镇东栅满大街贴着标语:陈向宏欺压老百姓,横行霸道,全家死光。但最后陈向宏平衡了各方利益,又四处找资金才让乌镇开发得以继续,最终呈现出现在的样子。
2003年,借着黄磊在乌镇拍电视剧《似水年华》的时机,陈向宏又搭建了自己在文化圈和艺术圈的资源。电视剧的取景和宣传不仅让乌镇在同时期的水乡小镇里脱颖而出,也为后来的乌镇戏剧节埋下伏笔。之后的木心故居、美术馆、大剧院逐步建成,让乌镇在千篇一律的古镇景点之外多了很多现代艺术气息。及至互联网大会落在乌镇,乌镇在国内古镇里才算是彻底一骑绝尘。
但几年后这一套搬到古北水镇就难免“水土不服”了。
古北水镇全套沿用了乌镇的团队,乌镇的资本方和乌镇的模式,整体投资号称达到了45亿元。陈向宏曾经在2017年表示,“再有3-5年时间(古北水镇)会超过乌镇的总收入。”
2010年,陈向宏北上,带着7000多个浙江人开始建设古北水镇项目。和乌镇相同的是,古北水镇的图样也是由陈向宏亲自画就,最后建设而成。陈向宏团队还花了7000万修了一个欧盟标准的自来水厂。2014年古北水镇正式对外营业,最初打出的卖点是“司马台长城”和逃离雾霾的“星空小镇”。
带着“乌镇”光环的古北水镇博了个开堂彩,第一年就有97.6万人次的客流,此后每年都在以翻倍的速度增长。然而,时间进入2017年,古北水镇的客流增速就从65.68%跌到了12.89%,2018年,客流人数第一次开始下滑。2019年,情况依然没有好转,上半年古北水镇的客流下降速度还在加快,而且因参股的房地产公司投资收益减少,净利润同比下降47.23%。
古北水镇
作为外来者,陈向宏团队似乎一开始也很难对古北水镇有清晰的脉络和定位。爬长城的人会首选八达岭,很少来这个“司马台长城”。而如果就星空这一卖点来说,2014年时它的确足够突出。当时北京雾霾严重,很多人周末会到古北水镇“避霾”。然而,随着北京强力的空气治理,雾霾的天数大幅度下降,到2017年,北京秋冬的雾霾天数降到了个位数,驱车上百公里单为“看星星”就很鸡肋了。
陈向宏他们也在尽力去开发北方的特色景点。2014年,古北水镇欣欣向荣时,他们就开始宣传“长城冰雪谷”的项目,投资规模达到了3000万,游客大厅、滑雪场相关的基础设施都全部就绪,2015年曾短暂地对内开放过一段时间,但一直没有对外正式营业。2017年,滑雪场拆除,原因众说纷纭,其中一个说法是滑雪场破坏植被,政府中断了审批程序,滑雪场也被退耕还林。
古北水镇也尝试过增加更多冬季项目,比如“圣诞小镇”、雪地游长城、冰雕节等等冬季项目,但效果差强人意。没有了滑雪这样的“大项目”支撑,天寒地冻的北方冬季营运真有点无计可施。
古北水镇也希望学习乌镇,在淡季时用会展补充收入。但和乌镇有互联网大会引流不同,古北水镇没有强大的IP背书,加上北京市内已经有很多成熟的会展中心,尽管营运方信心满满,要“深耕商务会议接待市场”,但面对更强势的企业客户,即便有一定的营收,但拿下的客户数量毕竟有限,仍然无法撑起这样的景点。
资本反噬下的地产游戏
不得不说,大部分古镇身边闪现着房地产的魅影。
操作最野的当属现在已经成为成都人笑谈的“龙潭水乡古镇”,这个曾经冠以“成都清明上河图”、“成都周庄”头衔,号称投资20亿,集精品酒店、商务会所、购物、餐饮、休闲、娱乐、旅游为一体的复合业态,开业前试营业三天就吸引了超过13万游客参观游览,
但龙潭水乡古镇在运营4年后,成为了一座“空镇”,最初招商的50多户商家几近全部关门,开发商则陷入了一连串的官司。
最诡异的是该宗地性质为一类工业用地,国土资源部明确规定,工业项目所需行政办公及生活服务设施用地面积不得超过工业项目总用地面积的7%,且严禁在工业项目用地范围内建造成套住宅、专家楼、宾馆、招待所和培训中心等。
乌镇戏剧节
归根到底这还是资本急功近利逐利的结果。毕竟,一个古镇动辄投入上百亿,古北水镇的高光时候一年收入也不过9.7亿,初期投入都达到了45亿,回本的期限超出大部分资本玩家的耐心。
经营者要么尽可能开发更多旅游资源,以杀鸡取卵的方式收割游客,要么通过旅游地产、养老地产甚至住宅项目快速回本。
在一个房地产大上升周期,这才是最诱人的金矿。
以乌镇为例,2011年,它的人流量突破了500万人。同年,一家名为雅达国际的公司在乌镇投资了一座养老产业园。
他的操盘者蒋建宁是中青旅的创始人,在2006年中青旅入股乌镇中起了主导作用。2010年后,蒋建宁开始担任IDG资本高级顾问,2011年创立了专攻养老产业的雅达国际,背后的投资方除了IDG外,还有红杉资本、云峰基金。
2012年10月,雅达国际开发的乌镇雅园房地产项目正式动工,出资方还有房地产开发商绿城集团。后者的创始人宋卫平曾经在2016年放出一句话:“要在10年内造100个小镇,实现一万亿的销售额。”
当时乌镇雅园的总面积达到了60万平方米。除了住宅以外,还有养生度假酒店、配套的医院和老年学院。2013年开盘时,这里的均价为1.2万元/m2,约是乌镇所在的桐乡房价的一倍。购房者多为桐乡本地人,也有杭州人和上海人。
开发商挣的不仅是房款,其中国际康复医院更是价格高昂,如果要长住,首先需要交纳5万元的保证金,每个月单人间费用就达到1万元,还有2000元起的护理费。
几千公里外的古北水镇其实也在复制这样的打法。这一项目拿下的1000亩土地中,住宅开发用地占了就近四成,景区附近还有一个22万平米的房地产开发项目——长城源著,由龙湖地产开发。这里一栋别墅300万元,2014年开盘,当年就在北京别墅市场成交套数中排名第一。
2017年9月,一直做旅游的乌镇也开始买地盖房。乌镇旅游公司溢价4.8倍以12亿拍下了景区附近6.51万平方米的土地。根据公司董秘的说法,这块地的用途以住宅用地为主,定位是纯住宅房地产,因为地价高,最终房价可能远高于乌镇雅园,均价会达到2-2.3万。
这也是多数古镇玩家的完美套路,打造一个网红旅游地,搭起尽可能大的舞台,再由房地产唱压轴大戏。
根据中青旅的财报,2018年,古北水镇的客流量虽然下降,但仍然有156%的净利润增长,主要就是来自房地产项目的结算。
平心而论,由于乌镇项目由政府主导,做事还是颇有章法,先用心打磨好本体项目,而后才一步步地产化,直到现在都没有显得急功近利,所以乌镇还保持着良好的古镇体验。
然而,最近几年的古镇很多都是由大资本或房地产商操刀。他们会进行主题公园式的一揽子建造,在表面上复制乌镇的经验,砸钱宣传迅速打出名气,再加快后续的旅游地产或商业地产项目,一个个拔地而起的项目快速收割到最初的一波红利,然后任其凋零。
以沙溪古镇为例,它地理条件极其优越,正好位于大理、丽江和香格里拉之间,有600多年的历史。然而,当地在开发过程中,到处都修起了现代化建筑,最后被云南特色小镇发展领导小组办公室要求整改。
沙溪古镇
同样陷入房地产化漩涡的还有大理古城。2000年,大理第一个旅游地产项目“感通别墅”落地,此后各大地产商争先恐后入驻,根据《中国经营报》报道,13年中,这里有199家房企,每年开发量在150万平方米左右,大理一度出现“别墅围城”的现象。甚至云南白药这样的企业,也开始在苍山盖起了“高端养生项目”。
至于丽江,也早已被各种文旅房产项目环绕,丽江北区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吸引了诸多开发商进驻,阳光100雪山艺术小镇、丽江金茂谷镇、复华国际度假世界、中国丽江雪山度假基地等,其中雪山艺术小镇是李亚鹏的投资公司开发的项目。2015年6月,地产商阳光100收购了雪山投资51%股权。
最有意思的是,这些40年产权的商业物业,售价大大高于20分钟车程的丽江南区70年产权住宅物业,北区文旅地产产品售价低的在2万元/平方米左右,3万~5万元/平方米的也不在少数;而南区的住宅物业价格在7000元~8000元/平方米。这显然已经是外地人的投机游戏了。根据丽江金茂谷镇的销售人员的说法,“买我们项目的大部分是外地一线城市的客户。”
2012年11月,国家住建部和文物局联合发通知,对大理在内的8个县市通报批评。
除了地产开发,拿到了“古镇”经营权的资本,还想通过上市套现。
以凤凰古镇为例,它采取的是经营权转让模式。2000年,凤凰县政府把南长城、沈从文故居、古城墙、城楼等8个景点50年的经营权“卖”给黄龙洞股份有限公司。后者需要在经营期间支付8.33亿转让费,除了首付款外,每年为1700万元,还有8500万的古城改造费。
黄龙洞股份有限公司的创始人叶文智随后成立了凤凰古城旅游有限责任公司,2011年做了股改,打算在净利润为1.5亿元至1.8亿元、营业收入为5亿元时上市。
2013年前,凤凰古城都是进城免费,景点收费,景区门票收入1.78亿,但到2013年,凤凰古镇开始实行“关城收费”的政策,游客需要买148元门票才能进古城。当时曾有律师袁裕来质疑:“凤凰官方一意孤行强征‘进城费’,是在为公司上市做准备?”
当然,在一边倒的舆论之下,凤凰景区很快废除了一票切制度,改成了景点验票。至于风口浪尖上的凤凰古城公司到现在也没有能够运作上市。
资本的反噬和一场场地产游戏让中国的“古镇”越来越无趣,这几乎是一个没有悬念的结果。
反观海外,无论是法国的千年古城贝弗龙还是西班牙的昆卡,都在开发上极其节制,也没有太多的资本运作。贝弗龙镇上保留着许多半木制结构的建筑以及一些幸存的15世纪建筑庄园,成为了最突出的特色。因为这里的建筑和苹果酒,居民只有235人的贝弗龙每年要接待20万游客。但是,为保持原生态,贝弗龙严格控制商业用房的开发数量,镇上只有一家面包店、一家小超市和一些咖啡馆和餐厅,当然也有不少销售特色产品的小店。
他们之所以这样克制,当然不是因为自觉,而是法国文化部专门设立了文化遗产保护委员会,每年要做评估,不符合标准就会被“摘牌”。这让贝弗龙既能保证日常运营,又不至于过度商业化。当然,国内旅游局也在进行监督,比如给丽江发了严重警告,只是还没有摘牌。因此相比从前,丽江也规范多了。但如何让古镇慢下脚步经营,更需要的是开发者自己的长远目光。
用“蜕变”形容数十年来民宿变迁,并不为过。
◆ 《瞭望》本期专题“乡村民宿蝶变”共六篇文章 ▽
◆《乡村民宿蝶变》
从提供食宿到售卖情怀和文化体验;从农家乐到精品民宿,再到集群化发展;从个体农户家庭增收到乡村经济发展的新支柱;从一种住宿形态到满足人们在城镇化浪潮下无法割舍的“乡愁”,再到如今成为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助力
随着民宿从野蛮生长向有序发展过渡,人才回流以及随之而来的全新管理理念、生活方式的注入,乡村治理也将不断得到完善
◆《变“下山脱贫”为“上山致富”》
一方面,数十年城乡二元发展行至拐点,多方面差别为民宿发展创造条件
另一方面,互联网、高速交通、现代物流体系等也让城里人进山不再那么艰难
◆《问路莫干山民宿》
莫干山民宿的崛起,离不开自身的客观条件,更离不开敏锐把握市场机遇、对标消费升级等的主观努力
民宿经济不能单打独斗,要抱团打拼
◆《婺源:品味乡村文脉》
江西婺源县探索多元民宿开发模式,盘活了遍布全县的明清古民居,对于保护古建筑、传承乡村文化、激发农村发展新动能有着多重意义
民宿主人不仅要做好软硬件服务,更重要的是传播本土文化、建筑历史和主人故事
◆《民宿的三个棱面》
“开发得太快了,有必要等一等环保”
如果特色民居大面积减少,家乡的印记变得模糊,乡愁将难以打捞
◆《促进乡村民宿良性发展》
如何促进乡村民宿良性发展,是对政府部门提出的一个新考题
做民宿不仅是一种经营,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
乡村民宿蝶变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徐欧露
打开卧室窗户,是无垠平畴,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一壶清茶,三两好友,樵舍弥香。
对现代人而言,如果有一个地方只需在网页上轻点“预订”,就能圆梦“诗和远方”,那很可能是民宿。
当个性化的旅游者已不再满足于打卡景点,希望融入当地生活,当深度游渐成潮流,这种区别于传统标准化酒店,能提供个性化、多元化服务的住宿形态的兴起,就不难理解了。
↑ 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河桥古镇夜色中的民宿“初忆小院” 徐昱摄
据原国家旅游局发布的《旅游民宿基本要求与评价》,旅游民宿是指利用当地闲置资源,民宿主人参与接待,为游客提供体验当地自然、文化与生产生活方式的小型住宿设施。包括但不限于客栈、庄园、宅院、驿站、山庄等。
这是一个按下发展快进键的产业。调查显示,2017年我国民宿消费规模达200亿元,预计到2020年,我国乡村民宿消费将达363亿元,年均增长16%,远高于同期国内旅游消费年均8%的预计增速。
由“吃饱睡好,拎包就走”转向归园田居,民宿已经不仅是旅途驻足之地,它承载的还有探索、乡愁,以及城镇化进程下“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精神羁绊。
作为旅人借宿的产物,民宿自古有之。但成为一门与旅游相关的生意,要从上世纪80年代说起。
彼时,花卉种植专业村四川省成都市郫都区农科村远近闻名,客商、市民络绎不绝。逛累了,没有旅馆,就在农户家食宿。不承想,这种住宿业的拾遗补阙,成为农家乐的萌芽。
此后农家乐在全国乡村迅速复制。本地村民利用自己的生活空间,提供床位和农家餐饭。但很多并非以此为主业,前期投入少,缺乏自身特色,卫生条件不高,盈利水平普遍较低。
新世纪伊始,丽江、大理、周庄等古城古镇旅游渐盛,依托乡村景观、自然风景及文化资源的民宿客栈随之兴起。外来者经营、专业化运作、富于文化特色,成为这个阶段民宿的三个特征。
外来经营者越来越多,有时尚理念、市场嗅觉的城市精英出于“情怀”开始耕耘于此。他们结合民俗特色对民居重新设计装修,大到房屋架构小到池阶花草都经过精心安排。无论经营管理还是营销推广,均由专业人员负责。
提供的产品也不再限于食宿,还有乡土人情、生活方式、返璞情怀和兴趣雅好。游客可以在丽江民宿的“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里品白族传说,或在老北京四合院里听墙外吆喝四起,把心事付诸远方的鸽子哨。
随着文化特色成为游客深度游的重要需求,“小而美”的民宿愈加向个性化、精品化、高端化发展。
2002年浙江省湖州市莫干山中一座名叫“颐园”的老宅得到重新开发。5年后,南非人高天成(中文名)骑游于此,叹于美景,创建精品民宿“裸心乡”,成为此地首家“洋家乐”。莫干山自此与现代民宿连在一起。
得益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周边消费者的成熟、地方政府的助推,几年之内,莫干山已成为行业旗帜。不同于以往的农家乐、客栈,这些民宿以高端、精品为卖点,一些民宿室外泳池、跑马场、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事实上,在民宿产业发育程度较高的江浙、云南等地,民宿早非景区附属品,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为一间房,赴一座城”。有人千里迢迢赶到安徽黟县,花费上千,只为住一晚由废弃猪圈改造而来的“猪栏酒吧”。还有民宿身藏深山,只为观云,却实现100%的入住率。很多精品民宿的定价赶超五星级酒店,一张床一年产生的税收达十几万元。2015年,莫干山民宿创造了3.5亿元的经济收入,被视为民宿经济崛起的标志。
不论是何种形态,随着过度饱和的民宿行业进入“洗牌期”,同质化严重、落后的业态或逐渐淘汰,或向个性化、特色化升级的趋势越来越明显。
中国旅游协会民宿客栈与精品酒店分会发布的《2017年民宿产业发展研究报告》显示,品牌化、规模化、标准化成为民宿产业新的发展关键词。
部分“头部”民宿已跨过家庭作坊,转向公司化、品牌化运作。一些地方民宿呈现集群化发展,以集群的方式聚合成多业态的闭环生态圈。
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投资主体多元、投资开发形式多样,一些地方正形成完备的民宿行业产业链,从民宿融资平台、管理平台、预订平台,到民宿相关培训、网红体验师职业群体。
↑ 苏州市吴江区同里古镇的一处民宿,游客在喝茶休闲李博摄
用“蜕变”形容数十年来民宿变迁,并不为过。从提供食宿到售卖情怀和文化体验;从农家乐到精品民宿,再到集群化发展;从个体农户家庭增收到乡村经济发展的新支柱;从一种住宿形态到满足人们在城镇化浪潮下无法割舍的“乡愁”,再到如今成为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助力。
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提出发展多种形式适度规模经营,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2017年和2018年的中央一号文件都提出发展乡村民宿。
作为一种利用闲置资源、投资规模小的住宿形态,民宿降低了旅游住宿业的进入门槛,加之在线短租平台迅速扩张、地方政府大力支持,使民宿成为乡村振兴的重要抓手。
就提高收入水平而言,与乡村旅游结合,发展民宿已成为不少地方脱贫致富的新抓手。在安徽黄山,大批以田园风光+徽州文化村落为特色的民宿初步形成了产业集聚,当地有超过10万农民从事以旅游为主的第三产业,人均年收入超8000元。民宿产业已经成为当地乡村产业兴旺和农民增收致富的新增长点。
就产业振兴而言,发展民宿旅游将从产品供给侧出发,推动观光游向休闲度假游、门票经济向产业经济的转变。发展民宿还将衍生大量配套产业,如娱乐、疗养、体育、创意农业等,形成产业生态系统。
以莫干山为依托,周边相邻村镇已发展出以生态文化、农耕文化为主的国际化休闲度假产业。“民宿+户外运动”“民宿+非物质文化遗产”等多行业融合的“民宿+”经济日趋完善,为当地经济发展带来新机遇。
就生态宜居而言,民宿发展依托于秀丽的自然风光、和谐的乡土人情,修护生态成为多地发展乡村旅游和乡村民宿的规定动作。在乡村旅游发达地区,厕改、垃圾分类得到率先执行,交通系统、建筑风貌水平等不断提升。
民宿的无序发展也可能给生态带来负面影响。云南大理洱海曾是全国有名的民宿聚集地,但沿岸粗放式管理的民宿和餐饮给生态环境带来不小的破坏,当地政府为整顿业态付出巨大代价,给行业发展敲响了警钟。
就乡村文明而言,民宿直接起到发掘、传播本地文化的作用。并辐射带动当地工艺、建筑、民俗、饮食等一系列传统乡村文化的复兴。
在婺源,通过捐资认养、产权置换等模式,大量古宅被打造成“外面五千年,里面五星级”的精品民宿,走出一条利用老宅发展旅游,利用民宿保护老宅、振兴传统文化的路子。
随着民宿从野蛮生长向有序发展过渡,人才回流以及随之而来的全新管理理念、生活方式的注入,乡村治理也将不断得到完善。
不论是作为传承乡村文明的载体,还是让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的桥梁,民宿都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力量。而如何实现规范化发展、如何培养健康的行业生态,使民宿继续为乡村振兴做出应有贡献,探索还在路上。
变“下山脱贫”为“上山致富”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方问禹
屋外云雾缭绕,屋内书香满室。平民书局2018年底的一场田园诗会,吸引了多位朗诵爱好者。
平民书局位于浙江省丽水市松阳县四都乡陈家铺村,海拔约800米。这家开在山间民宿群里的书店,不到半年就位列“2018年度中国最美书店”。每天都会有很多年轻人开几小时的车来书店打卡。
而在10多年前,因为山高路远,这里曾日渐凋敝。作为“整乡搬迁,下山脱贫”的对象,四都乡2003年以来陆续有1462人享受“下山脱贫”政策,住进了县城周边的安置小区,还有一些村民离乡谋生。
今日四都乡“回流”的热闹景象,与松阳县保护传统村落的努力息息相关。近年,松阳县通过“拯救老屋行动”、开展传统工匠培训等措施,使依山而建的连片传统村落焕发生机——迄今,松阳县已有75个村进入国家公布的“中国传统村落”名单,成为长三角地区拥有中国传统村落最多的县。
以老屋修缮为切入口,破败的乡村房子修旧如旧、变身为有现代居住功能的民宿,既留住了中国传统村落的风貌文脉,更为山村发展注入新动力。《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获悉,据不完全统计,近3年,四都乡已完成外来工商资本投资1.4亿元,本乡村民投资3000余万元,吸引返乡村民200多人、新乡贤50余人,2018年的旅游总收入超过2600万元。
从“下山脱贫”到“上山致富”,深山老林里的民宿,究竟藏着什么样的致富密码?
山是“江浙之巅”,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峰超过3500座;水是“六江之源”,瓯江、钱塘江、飞云江、椒江、闽江、赛江四向奔流。1.73万平方公里的浙江省丽水市,是华东地区的生态屏障,也曾是浙江省内的经济后发地区。村民感叹,延绵的群山,阻断了他们的致富梦想,于是大伙为脱贫下山,山村逐渐冷清。
近年,越来越多的农民选择重返山林、把老屋变成民宿,不少年轻人也热衷返乡下乡、经营山沟沟里的“诗和远方”,山景逐渐让人看到了“钱景”。
丽水市农业农村局数据显示,2018年该市4000余家农家乐民宿经营户(点)共接待游客3451万人次,实现营业总收入41亿元,分别同比增长24%、33%。
↑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的乡村民宿——“慕仁民宿”迎来一批外国友人徐昱摄
从下山到上山,从脱贫到致富,以民宿为载体枢纽,丽水走出了一条向山而生、变劣势为独特优势的发展道路,为丽水农民致富带来重要增量。2018年,丽水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19922元,比上年增长10.2%,增幅在浙江省设区市中排名第一。这也是丽水农民收入增幅连续第十年排名全省第一。
民宿这种扎根山水、呼吸自然、吐纳文化的住宿方式,给山村带来了游客,而当山村有了游客“流量”,传统农业也获得了提升附加值的机会。
在浙江省台州市天台县南屏乡下张村,一层叠一层的山地里,不少高山蔬菜还挂着果。去年夏天,这里的茄子卖给游客,零售价格超过10块钱一斤,种一亩山地收入超过9000元。因为种地效益好、连年看涨,当地不少农民复垦了山上撂荒的耕地。
天台县南屏乡党委书记谷峰介绍说,因为进山的城里人多了,当地农业新业态层出不穷,其中“认购认养认种”农业做得风生水起,认养“够周猪”、“小狗牛”、山羊等特色家畜,认购石斑鱼、土鸡蛋、葡萄等农产品20余类,认种流转土地7800余亩,1800余户农民直接受益。
有关专家认为,“上山致富”背后有特定的客观发展条件作为支撑:一方面,数十年城乡二元发展行至拐点,多方面差别为民宿发展创造条件。山下环境污染与深山原生态,山下快节奏与山村慢生活,山下空间逼仄与山间野趣横生等,这些差别让深山老林变成奇货可居的“诗和远方”。另一方面,互联网、高速交通、现代物流体系等也让城里人进山不再那么艰难。
浙江省政府咨询委员会专家顾益康认为,这些客观发展条件前所未有地打破了偏远山村与消费大市场的信息不对称和空间距离,由此激活了山林生态价值、审美价值、文化价值等,市场空间和价值空间都空前提升,让“上山致富”成为可能。
问路莫干山民宿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方问禹
劳岭村旁的绿水青山不变,劳岭村却已脱胎换骨。
每当驱车穿越劳岭隧道,村民贾红章总是感慨万千:40多年前隧道刚开通时,劳岭村家家户户务农为生,一年干到头口袋里也没几个钱,与周边比算是山沟沟里的穷村;现如今,这里却成为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以“最美休闲乡村”的名号令城里人蜂拥而至。
劳岭村是浙江德清县莫干山脚下的小山村。2018年,劳岭村游客再次突破50万人次,村民房屋和土地租金收益超过800万元,销售给游客的茶叶、笋干等土特产超过1200万元。此外,劳岭村农民增收致富的支柱——民宿,2018年全产业收入超亿元。
莫干山的民宿经济何以生机勃勃?
↑ 浙江省德清县莫干山麓的“涧栖客栈”民宿服务员正在招呼客人入住 谭进摄
“洋家乐”起步
2007年,在上海就业的南非籍游客高天成,骑行来到莫干山周边度假时,对风景迷人的劳岭村一见钟情。
此后历时9年,高天成在劳岭村三九坞精心打造了民宿裸心乡、裸心谷。莫干山周边民宿发展的序幕由此拉开。
裸心谷的建筑灵感源于欧式城堡美学,又萃集莫干山1号别墅黄金年代的艺术时尚元素;自地窖逐级至上,每层设计风格从中世纪粗犷逐步趋向摩登优雅,象征着两大风格、两种文化、两个时代的碰撞与交融;建筑设计倚重环保工法,对大自然的能源馈赠物尽其用。
裸心谷拥有121间客房,包括宽敞豪华的30栋独立树顶别墅、40座温馨夯土小屋、裸叶水疗等,形成了特色鲜明的建筑文化产业,是华东地区最令人向往的民宿之一。
以裸心系列民宿为尖端,经过十年精心繁育,莫干山周边形成了集高端民宿、精品民宿、农家乐为一体的金字塔形民宿体系,构筑起我国长三角地区民宿行业的一块高地。其中,西溪花间堂度假村落、三秋美宿、莫干山居图、蕨宿、莫梵、法国山居等精品民宿150多家。
2015年5月,《中国·德清乡村民宿标准》成为国家标准蓝本和行业标杆,“洋家乐”成为全国首个服务类生态原产地保护品牌,莫干山旅游度假区获评浙江省级旅游度假区。
有颜值有服务
修竹绿荫如海,山泉清澈不竭。
面积达43平方公里的莫干山旅游度假区,集纳了典型的丘陵地区山林风光,并在群贤毕至的繁华历史中获得深厚人文积淀。作为避暑胜地,众多历史名人为莫干山留下大量诗文、石刻、轶事,以及二百多幢式样各异、形状美观的名人别墅。
区位优势、自然优势、人文优势,莫干山民宿的先天优越性自不待言。但在业内人士看来,莫干山民宿的崛起,更离不开敏锐把握市场机遇、对标消费升级、夯实比较优势、挖掘高附加值的主观努力。
莫干山地处长三角中心腹地,被上海、杭州、苏锡常等东部沿海发达城市包围。可以说,莫干山面对的是数十年来快速发展进程中持续积淀的消费潜力,包括对良好生态环境、深厚人文历史、放慢生活节奏等的旺盛需求。
面对这样的发展机遇,德清意识到,先有绿水青山才有金山银山,首先是要打好生态环境的基础。
2005年1月,德清在浙江省率先提出建立西部乡镇生态补偿机制。2007年2月,德清出台《德清县生态县建设专项资金奖励补助办法》,自实行生态补偿机制至今,德清县累计投入约3.7亿元。2014年,德清四大行业65家企业完成淘汰关停企业28家,其余37家企业全部完成整治并通过验收。
与此同时,德清民宿也在追求行业的极致。
“游客在选择民宿时,首先会看颜值,然后看服务。”莫干山民宿——蕨宿的管家淡水姐深谙都市客户需求。她认为,对游客来说,民宿不仅是住宿的地方,环境舒适之外,还要有优质服务才配得上精品二字。
在莫干山民宿业主看来,民宿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坚守初心与匠心才是生存之道。
对颜值和服务的不断追求,使莫干山民宿炙手可热。春节前夕,《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采访发现,莫干山普通民宿房价每晚约800元,精品民宿1000元起步,高端民宿价格数千元且要整栋订房……尽管一些民宿的价格超过了星级酒店,但这里的生意依旧火爆。
民宿经济的想象力
2016年5月,国内首个民宿学院——莫干山民宿学院成立。
这个意在为民宿从业者提供交流平台和专业化课程培训的机构,把城里人和乡里人的手牵在了一起,大家共同玩转、玩好民宿。
同年6月,上海到莫干山的旅游航线实现首飞,从上海到莫干山腹地只要56分钟。这场跨越山与海的飞行,意味着通航产业与旅游业结合的高端休闲旅游业正式登场。
接下来的猜想是,民宿产业究竟可以做多大?
近年,山浩户外运动拓展基地陆续与莫干山裸心谷、郡安里、翠域木竹坞等近20家民宿签订合作协议,开始抱团经营。夏令营、户外拓展培训、野外定向、丛林穿越等基地内的特色游玩项目,在游客预订民宿时就能自由挑选,费用直接包含在民宿住宿费内。
不只是户外运动项目,一些农业综合体、餐饮企业也与附近民宿合作,使游客能够体验采摘、种植等农事活动,一方获得更多游客流量,一方收获更高满意度。
2017年,德清当地人、民宿墨白的管家郑丽伟投入400多万元,把自家楼房改造成精品民宿,经过两年运营发现,民宿与当地农业、户外运动、餐饮等互为支撑,融合发展才能共生。“单打独斗已不适合现在的民宿经济,以餐饮、游乐优势互补,抱团打拼才有出路。”
从莫干山民宿的实践看,民宿经济的产业链条不断向两端延展,也奏响了县域城乡协调发展的“三部曲”:依托自然资源、区位优势发展的民宿产业,与航空旅游、餐饮、农业等交织联通,带动县域基础设施、知名度、影响力、客流量、服务保障能力的提升,补上县域服务业短板。
在高端资源交汇的基础上,县域发展从服务业向生产领域延伸,自然生态、土地空间等后发优势开始兑现。
而在人才、资金、信息等发展元素汇聚碰撞之时,技术密集型、环境敏感型等新兴产业就有了在县域落地生根的可能。
近年,德清县不断延展民宿经济产业链、整合第一、第二、第三产业,使不同发展元素互相串联,逐步衍生出全新的产业形态。就在这一过程中,城市与乡村的界线正在不断淡化。
婺源:品味乡村文脉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程迪
木质的大门、风化的砖墙、青石板铺就的庭院、精美的徽派木雕、墙上挂着的竹筛……走近江西婺源县的民宿,实地感受到百年古宅的沧桑厚重,远非展览馆里匆匆一瞥所能替代。
婺源有“中国最美乡村”之称,其既是中国著名文化与生态旅游县,也是国家级徽州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历史遗迹、明清古建筑遍布乡野。近年婺源探索多元民宿开发模式,盘活了遍布全县的明清古民居,对于保护古建筑、传承乡村文化、激发农村发展新动能具有多重意义。
↑江西省婺源县江湾镇篁岭古村雪后美景 胡敦煌摄
唤醒沉睡的古宅
走近坐落于婺源县清华镇罗云村的九思堂,映入眼帘的是微窄而古老的百年大门,前堂天井四周保存完好精美的人物木雕,房内没有奢华的用具和惊艳的陈设,木色卧室带来一种古朴之美。这栋始建于公元1902年的徽商古宅,是婺源县最早的一栋由徽派古建筑修复而来的民宿。
然而修缮之前的九思堂却是另一番模样。“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设计者吴志轩告诉《瞭望》新闻周刊记者。刚来古宅勘察时,一个合作伙伴在二楼,突然脚下一空,楼板竟然掉了。幸亏他身手敏捷,抓住了横梁。原来古宅看上去无恙,内里已被虫蛀得非常厉害。
婺源明清时代的徽州古建较多。到目前为止,保存比较完好的有4000多栋,损毁倒塌的已无法统计。修复一幢老宅平均耗资百万元左右,维护年均也要几万元。因为承担不起高昂的维修费用,不少村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房子一点点倒塌。
婺源推出的古宅“认养”模式带来了转机,投资商与古宅所有者达成长期租赁协议,投资者进行保护性修缮,融合古宅历史、村庄传统、自然景观,打造风格各异的古宅度假民宿。
婺源县城乡规划局局长洪文胜说,秉承市场主导、政府出面指导、社会各界积极加入的经营方式,婺源县政府在政策制定、硬件投入、招商引资等方面给予大力支持,2016年制定出台江西省首部县级民宿标准《婺源民宿标准》,致力于设立具有代表性的“婺源标准”。整合相关资金,集中发展区域路网、水电、排污、消防、卫生等相关基础设施,提升公共景观环境。
经过修缮改造,2011年,“认养”后的九思堂作为民宿对外营业,鲜明特色吸引来络绎不绝的顾客,旺季往往要提前一两个月才能订到房间。九思堂模式的推广,掀起一股古宅认养热潮。据不完全统计,婺源目前拥有民宿约600家,其中不少为古宅改造而来。
今年60岁的胡胜英是被认养并被改造为民宿的古宅“枕经堂”的前屋主之一,如今她和其他两位村民被返聘回民宿工作,不仅收入提高,老宅也旧貌换新颜。“古宅本来要塌了,如今修复得这么好,真没想到。”胡胜英说。
活态文化为古宅注入灵魂
民宿的发展,让俞友鸿看到的不只是古宅焕发生机,还有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进一步复兴。
土生土长的婺源人俞友鸿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徽州三雕”省级代表性传承人。他所擅长的婺源木雕属徽雕范畴,多用于建筑和家具上的装饰。
上世纪90年代初,文物贩子游走于原徽州各县乡村,大批古屋“三雕”构件流失,许多古宅因缺乏修缮倒塌。“看到这么有价值的古宅日渐消失,我感觉很痛心。”俞友鸿说。
如今,这种情况正在改变。走进婺源赋春镇严田村,古朴整洁的徽派古建筑与千年古树遥相呼应,全无此前倒塌破败的景象。洪文胜说,婺源对一些倒塌闲置的古宅,特别是翻修为民宿时,要求采用“建新如旧、修旧如旧”的方式。
这也让俞友鸿们的事业迎来新的发展机遇。从业30多年,俞友鸿先后参与或独立承接了1000余项古村古建修复工程,授徒传艺40余人,虽然总体队伍仍显薄弱,但越来越多的农家子弟愿意学习这门古老的技艺。在他们的刀工下,许多古宅走向新生。
保护古建筑是在保护什么?对此,认养婺源古宅将军府,并将其修复改造为民宿的方秀瑛有深切的体悟。
将军府至今有200多年历史,大门为“商”字形门楼,门楼砖雕石雕,笔笔到位;屋内木雕构件,件件讲究。古宅内,一曲徽剧《扈家庄》、一段专业的文士茶表演……正在向游客展示才艺的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婺源茶艺文化传承人方秀瑛引得阵阵叫好。
“婺源古老的徽州建筑文化,和茶艺文化、徽剧文化非常契合。客人不仅是来住民宿,更是来体验当地的本土文化。当活态的文化艺术融入物态的文化遗产里,文化民宿的生命力才会更强,更有灵魂。”方秀瑛感慨道。
“将军府的梁坊上雕有四个故事,分别是九世同居、古城相会、汾阳府拜寿和文王访贤,四个故事体现的文化就是‘和忠孝贤’——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财富。”对每一位来访的客人,方秀瑛都会不厌其烦地介绍。
在她看来,民宿主人不仅要做好软硬件服务,更重要的是传播本土文化、建筑历史和主人故事。正如她在朋友圈所写,“古巷老屋,古老文化。壶泡香茗,细啜慢饮。古曲悠扬,余音绕梁。时光飞逝,留下余香。”
文化背后的生活方式
保护传统文化不仅在建筑层面、工艺层面,更在文化层面,比如生活艺术、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
“挂在”山崖上的篁岭古村,地无三尺平,数百栋徽派古民居在百米落差的坡面错落有致。婺源篁岭景区董事长吴向阳向本刊记者介绍,在地方政府支持下,这个依托山居村落的景区完善了交通水电等基础设施,帮助村民搬出破旧的房屋住进山下新房,在保持原貌的基础上,古宅修缮后作为民宿对外经营。
吴向阳说,原来无人问津的篁岭,在春节、国庆黄金周等假期前半个月,民宿客房就被预订了八成以上。
吸引游客的,除了世外桃源般的美景,还有一个特殊景观——“晒秋”。
与山下传统的两层徽派建筑不同,篁岭家家户户是三层楼,第三层是晾晒农产品的“晒楼”。辣椒、稻谷、绿豆、黑豆……手为画笔,农作物当颜料,一幅赤橙黄绿蓝交织的图案铺就在一栋栋徽派古建的楼顶上。
架晒、挂晒农作物,以利保存,这是篁岭自580多年前建村以来就有的生活方式。而今,这一农家庆丰收的农俗已演变成农俗景观和独特的地域乡土符号。
鸡鸣声刚起,天还蒙蒙亮,59岁的篁岭村民江春花就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她仔细筛选采摘来的辣椒,浸入山泉冲洗,切碎后放在直径一米七的大簸箕里,架晒在屋顶。村民回忆说,2009年以前,篁岭古村因人口外迁,交通不便、停水断电,成为贫困村。大部分村民只能勉强解决温饱。即使如此,“晒秋”的传统也未曾中断。
当地开展旅游精准扶贫后,江春花等村民被返聘回村庄“晒秋”拿工资,老农转身“上班族”,工作稳定,收入提高,对传统文化价值的认同也在加深。务工返乡的青壮年也加入到“晒秋”的行列中,比如曹加祥,五星红旗、猪年大吉等网上热传的篁岭“晒秋”图大多出自他的创意。“在传统的‘晒秋’习俗外,我们想融入自己的创意,将传统的民俗与创新的元素结合,创造出独特的农俗景观。”曹加祥说。
“晒秋”美景、山水风光、徽派民居、牧笛声声……编织成一幅色彩斑斓的乡村画卷,吸引络绎不绝的游客,搭乘索道一探这个世外桃源。闲暇时,江春花会坐在晒架旁,抬眼群山延绵,垂目游人穿梭,“对于现在的生活,我很满足。希望家乡越来越美,来的游客越来越多”。
民宿的三个棱面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丁怡全 林碧锋
临近春节,杨祝英更忙了,“几乎每天都会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咨询或预订过年期间的住宿与餐饮”。
杨祝英家位于云南省腾冲市固东镇江东社区的银杏村。每年9月到12月,是银杏村最美的时节,万亩连片的银杏林,将这里装点成金黄色的童话世界。
杨祝英在村里开着一家客栈。“最迟1月初,银杏叶就会全部掉光,但客流通常会持续到过完春节假期。”杨祝英告诉《瞭望》新闻周刊,游客到银杏村并不仅仅是为了观赏银杏,更多是来体验另一种生活。
近年,随着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不断推进,云南省不少曾被高山深谷隔离在游客视线之外的乡村,如今正慢慢揭开它们神秘的面纱。
而在大量游客探寻田园牧歌之时,经济和生态的天平该如何平衡?
↑ 云南省大理市古城一景 胡超摄
致富:银杏树鼓起“钱袋子”
银杏村的银杏历史悠久。
相传明洪武年间,银杏村先祖从四川成都来到腾冲戍边,发现此地有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银杏树,便在此安营扎寨,此后逐渐在各家房前屋后和庭院继续种下许多银杏树……现在,这里已有天然连片银杏林1万余亩、3万余株,其中百年以上的有1200余株。
由于地处边远、基础设施薄弱,银杏村尽管拥有大片银杏树这样的天然旅游资源,其乡村旅游却迟迟没有发展起来,银杏村一度是固东镇最贫困的地方,贫困人口占全村总人口的70%。
杨祝英家的生活曾经也很拮据。她和丈夫忙碌一年,通常收入仅1万余元。
2006年,受够了苦日子的杨祝英决定改变。在政府引导下,杨祝英改造升级自家小院,200多平方米的双层木房装饰一新,屋檐下挂上玉米串和油纸伞……就这样,杨祝英办起了农家乐,成为村里最早的7户农家乐之一。“当时没有什么积蓄,东拼西凑就借来了3万多元,加上政府的补助,才勉勉强强把农家乐搞起来。”
作为村子里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农家乐能不能让日子好起来,杨祝英心里也没底:这些存在了上百年的银杏树,真的靠得住吗?
出乎预料的是,办起农家乐的第一年,杨祝英家的纯收入就达到4万多元。杨祝英笑了:“在旅游旺季,一天最多要接待10来波游客。我的拿手菜银杏果炖土鸡,游客都爱吃。”
近年,银杏村基础设施更是得到全面改善,扩建硬化进村主路及村内道路200余条,游客接待量逐年攀升。如今,村里的农家乐发展到140多家,不少村民的腰包都鼓了起来。2018年,江东社区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13309元。目前,建档立卡贫困户从2010年的726户、2520人减少至18户、66人。
行走在银杏村核心景区,挂着醒目招牌的农家乐和客栈随处可见,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或穿梭于乡间小道,或三五成群在农家小院里观赏拍照。街道边不少群众售卖银杏果、银杏酥等特色产品。
“是银杏树鼓起了更多百姓的‘钱袋子’。”江东社区党总支书记陈安中说。
生态:洱海民宿要等一等环保
2017年3月,一纸“最严治理令”为洱海流域2400多家餐饮和民宿画下了休止符。
2014年起就在大理市双廊镇经营客栈的重庆人安南,按政府规定关停了客栈。“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洱海都面临着政策、法规和规划等落后于发展速度的窘境。开发得太快了,有必要等一等环保。”安南说。
2018年5月,洱海治理再提速。洱海生态环境保护“三线”划定实施,将完成环湖1806户生态搬迁与补偿,并同步建设5800多亩环湖生态湿地和缓冲带。
人退湖进。赵光荷家的临水听涛客栈成为双廊镇第一家整体拆除的房屋。赵光荷一家世世代代生活在洱海边,临水听涛客栈倾注了两代人的心血。看着一砖一瓦辛苦盖起来的房子慢慢被拆除,赵光荷还是表达了理解:“如果洱海不好,还有什么海景房?”
“临水听涛客栈拆除后,连上周边的湖滨带,可以让洱海湖滨带扩容将近10亩。”双廊镇洱海环境保护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石国军发自内心地感谢赵光荷一家。
据本刊记者了解,眼下,云南正破除“就洱海抓洱海保护治理”的误区,全力留住“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的美景,力图走出一条保护洱海的高质量发展新路。
去年,洱海全湖水质7个月保持Ⅱ类水,保持Ⅱ类水月份数为2015年以来最多。这意味着抢救洱海行动取得阶段性成果。同时,随着环湖截污治污设备投入使用,洱海流域城乡生活污水已实现全收集、全处理。
自去年9月起,一些符合规定的客栈陆续恢复营业。双廊恢复营业的客栈有255家,餐饮126家,约占总数的六成。
苍山洱海风光旖旎,风情各异的民宿是人们到此探寻“诗和远方”的一个落脚点,经营者多是热爱大理的“有趣的灵魂”。
“对于‘三线’划定后腾退的客栈和民宿,我们邀约从业者从苍洱地区向州内其他旅游区域扩散,把‘有趣的灵魂’留下来。”大理州旅发委副主任席玲说,随着相关生态环境保护和监管政策措施的日益完善以及旅游行业管理规范不断加强,未来大理的乡村旅游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将会相向而行。
乡愁:爆款景区如何打捞
388平方公里内,312座孤峰星罗棋布,54个湖泊相连贯通,2万亩水面清澈见底,小舟摇曳藕花深处……位于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丘北县的普者黑景区,堪称一幅立体山水画。
受益于影视剧带动、高铁贯通等利好因素,普者黑近年跻身“爆款”景区。为留住“乡愁”,普者黑景区尽最大限度保留当地自然和人文元素,使生态、生活、生产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特色。
普者黑景区核心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彝族小渔村——仙人洞村。“1993年前后,村民们开始发展旅游经济,拆了民居建起毫无特色的小洋房,民族文化元素逐渐消失。”村委会主任范成元说。
特色民居大面积减少,家乡的印记变得模糊,乡愁变得难以打捞。
“在政府扶持下,2013年,村子重新恢复成错落有致的彝族民居,客房价格从几十元涨到几百元。”范成元介绍说,不同于一些快餐景区,普者黑经过20多年旅游开发,仍可领略彝族民俗,看彝族舞蹈、刺绣,听彝族古曲古调。
“与单纯的景区建设不同,普者黑的民居、耕地、水体等也是景区重要组成部分,必须大力保护。”云南普者黑文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李润熙说。
于是,该公司把水系周边的农田租下以减少农业污染,舍弃机动船坚持用人工划船,投资改善卫生环境等基础设施……李润熙说,山水资源和民族文化彼此依托,缺一不可。此外,该公司始终坚持让村民参与共建景区、分享收益,以社区发展丰富景区内涵。
古老与现代、自然与人文、村居与山水融为一体,赋予了普者黑景区独有的魅力和情趣。“划船不再只为谋生,而变成村民与游客们相处的方式。”一位在普者黑撑了20多年船的村民说。
“表面上建起的是特色民居,改善的是基础设施,实际上建起了新的发展理念。”云南普者黑文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李红军说,“山连水,水绕山,景区融于村落,民居环绕景区,共生并存,相谐相依,这正是普者黑的‘乡愁’。”
促进乡村民宿良性发展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王菲
2015年,在上海做了近30年酒店管理、见惯繁华的关彬对浮溪村一见钟情。
浮溪村位于黄山风景区汤口镇云门峰下。全村只有一条山路通向汤口镇,路的尽头有两栋夯土房子,房前有山泉,房后是青山,山林深处的猴谷时有野猴出没嬉戏。因为地处偏僻,浮溪村多数村民从村里搬出,只余六户人家。
关彬和她的老朋友——黄山徽菜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程志强、从事旅游业的洪涛一拍即合,租下浮溪村一处农房创办民宿——云门山居。
云门山居的开办不仅引来很多城里游客,也让当地村民对这块祖辈居住的村落有了新的认识。
去年,关彬辞掉上海的工作,把绝大部分精力投入云门山居的经营,生意眼见越来越红火。
云门山居的成功被不少人看在眼里,汤口镇的民宿也随即多了起来。
这让有着多年酒店管理经验的关彬喜忧参半:“由于缺乏行业标准,民宿的环保、卫生、消防等都不同程度存在隐患。我最担心的是,一旦个别民宿问题爆发,会损害行业口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地政府部门会不会对所有民宿来个‘一刀切’?”
显然,治理难题已横亘在小而美的民宿面前。
↑安徽蚌埠古民居博览园 张端摄
看上去很美
安徽皖南的民宿热近年迅速升温。
对两个孩子的母亲钱丽来说,儿时的乡村夜晚,是忙了一天的母亲和一群妇女围坐在一起,织着毛衣唠着家常,她和小伙伴一旁玩耍的场景。
而在城市化快速推进的当下,钢筋水泥的空间不断扩张、都市工作生活节奏加快、人与人之间疏离感与日俱增,不少像钱丽一样的都市白领,内心深处平添许多对田园生活的向往。
钱丽的田园梦最终在黄山太平湖畔的祥符村落地生根。
4年前的一天,钱丽和丈夫闫峰从宣城回上海途经黄山,发现了这个“藏”在太平湖北岸的祥符村。
此后,太平湖的朝晖夕阴、祥符村的空蒙山色似有一种魔力,让已经回到上海的钱丽夫妇魂牵梦绕。
钱丽夫妇决定租下祥符村闲置多年的旧村部,创办起民宿——山里什帖。从旧村部的院子放眼眺望,近处是春种秋收的稻田,远处是茶园、竹林,更远处则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老砖、老瓦、老木头、河中的鹅卵石,熬煮山里植物的染料做成窗帘桌布、用当地的陶土烧制杯盘……钱丽夫妇按照自己的想法对旧村部进行内部改造,能够搜寻到的当地材料、传统手工统统善加利用。
钱丽夫妇在上海都有各自的事业,钱丽经营一家做环境控制的公司,闫峰则从清华美院毕业后自主创业从事产品设计销售。山里什帖的创办,使他们成了在上海和黄山之间往返的“候鸟”,也成为城市和乡村之间的“信使”。
从小在农村长大的闫峰,希望以自己的方式向山外传递山里的生活方式,传递山里四季耕作、风物人情以及潜藏于民间的智慧与文化。
距离祥符村不远的永丰村,是现代作家苏雪林的故乡,也是黄山市“百村千幢”古民居保护利用工程第一批实施单位。闫峰在这里又租下废弃已久的永丰乡食品厂大院,创办山里·研工社,请来非遗传承人,对当地村民进行手工艺培训,同时利用当地的原料开展定制化手工生产。“40岁以后一直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徽州有很多散落民间的手工艺,我希望把当地传统手工技艺和现代设计结合起来,做点对当地百姓有益的事。”闫峰说。
“得益于休闲观念转变和各地政府推动,近两年乡村民宿发展很快。全省民宿总量已近2000家,黄山市发展最快,占全省的80%。其中精品民宿以外来人口和返乡人员创办居多。”安徽省旅游协会秘书长邓修权说。
没那么简单
然而,作为近年蓬勃兴起的一种新兴业态,民宿的治理却“没那么简单”,特别是法规制度相对滞后的问题比较突出。业内人士指出,当前民宿普遍面临着监管缺失、卫生安全、环保隐患、发展同质化和异化等问题。
“民宿与传统旅馆酒店既相似又不同,由于对民宿界定不清,目前民宿行业几乎处于灰色地带,也给管理带来困扰。”安徽省文化和旅游厅规划发展处处长杨柳说,不少民宿处于无证经营状态,名不正则言不顺,一些很有特色的民宿甚至因此享受不了地方政府的政策扶持。
作为外来投资人,关彬希望对民宿行业涉及的土地、房产进一步明晰规范权属关系,出台实施细则保护投资人的合法权益。
在徽州民宿协会负责人陈熙看来,目前徽州民宿虽然很多,但是大家各自为战,没有形成体系,不少民宿主人缺乏文化意识和品牌意识,对徽文化特色的挖掘和利用远远不够。
“现在不少风险投资以酒店式经营方式进入民宿行业,往往一张图纸复制N家,缺少主题特色、情感投入和文化交流,民宿的同质化和异化趋势不利于民宿的良性发展。”邓修权说。
中国未来研究会旅游分会副会长刘思敏认为,民宿必须具备两个要素:“存量”和“主人文化”。因为是利用闲置资源,民宿的边际成本相对固定,同时住在主人家里,有利于游客更深入地进行地方文化体验。一些资本以酒店连锁方式建造民宿进行商业运营,无论是内容或形式,其实这都难称民宿,而是“伪民宿”或“类民宿”。
期待“名正言顺”
2018年年底,徽州民宿协会成立。
陈熙说,下一步要把民宿主人联合起来,加大宣传推广,通过民宿这个载体,传递徽州的在地文化,让游客从走马观花过渡到能够住下来体验的旅居文化。
如何促进乡村民宿的良性发展,是对政府部门提出的一个新考题。杨柳说,安徽正着手制定推出民宿管理办法,界定民宿的行业属性,让民宿“名正言顺”,同时进一步明确部门的管理职责,推动民宿健康可持续发展。
不久前,安徽民宿数量最多的黄山市结合前期发展经验,出台《促进徽州民宿规范发展的指导意见》,明确了徽州民宿的定义,并针对地方实际改进民宿的登记管理办法。
据本刊记者了解,黄山市建立了市、区县两级民宿发展协调小组的联席会议制度,形成部门合力,强化徽州民宿的政策扶持和监督管理。徽州民宿发展也被纳入黄山市全域旅游发展规划。黄山市提出在适当控制高星级酒店发展的同时,大力发展特色主题民宿,结合乡村旅游目的地、古村落、古街区等,大力发展形态各异、主题突出的民宿业态,形成民宿体系,打响“徽州民宿”品牌。
如今,在安徽黄山,云门山居、猪栏酒吧、山里什帖、张公馆等一大批以田园风光+徽州文化村落为特色的民宿初步形成了产业集聚。
虽然心存疑虑,但关彬依然对未来充满信心。她告诉《瞭望》新闻周刊,在民宿创建过程中,她体会到主人文化是民宿的灵魂,做民宿不仅是一种经营,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她学会了如何融入当地、如何适应乡风民俗。她准备在宏村再开办一处民宿,与云门山居联动发展。
刊于《瞭望》2019年第5-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