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的雨水着实有点儿过于集中了,一副死缠烂打没完没了的架势,室外温度满三十立减十五,厚衣服套在身上迟迟脱不掉。摆弄摆弄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山乌龟长长的藤蔓顺着竹竿已经爬到顶,角落里那一小株三角梅残存的几片粉色花瓣保不齐会被大风刮掉。起身眺望被漫天浓雾遮蔽的巍峨秦岭,就差用地道的重庆方言对着天空大声喊上一句:勒是雾都…
虽然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些许想法不会被轻易左右的人,但“你的形象价值百万”这句话别人反反复复在我耳边讲起,我也架不住,也就灌进脑袋里了。为了能在一帮精神小伙儿面前显得不那么突兀,即便这会儿外面下着大雨,头发都留不住了。
天气晴朗我到大兴立交附近剪头发是骑车走南三环唐延路西二环,拧两下油门速度提上来,就不会分神想其他的。奈何雨势凶猛没机会天天追逐风和自由,地铁倒公交会经过丰禾路路口!报站时我透过模糊的车窗玻璃向外边看了两眼,隔着一条双向六车道的大马路,仿佛还是老样子!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昏暗拥挤的旧街道,年代久远的居民楼,各式各样的人混杂其中…
在家里待的久了点儿,就老想给自己找个事情做,好拿出成绩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顺便堵住所有人的嘴。从一开始我就抱着特别强的目的性来对待这件事儿,然后一六年夏天的丰禾路火烧碑菜市场,就成了我再也绕不开的折戟之地。
喜欢一件事情,并且有幸把它当成毕生事业来做,更容易取得不平凡的成就,我深以为然。网易新闻里看到一则很吸引眼球的广告软文,几个大老爷们儿在成都合伙开了一间名叫“包村长”的餐饮公司,逻辑缜密的营销故事,卡哇伊的漫画风格logo以及大面积橙色渲染的背景,件件都深得我心。当时我和这件事儿能攀扯上的唯一关系就是我很喜欢吃包子,并不清楚未来在餐饮行业里我要面对什么,那会儿,我就要做这个!
没耽搁多久我便带着媳妇儿跑去春熙路正科甲巷的总部谈加盟事项,总店开在成华区二环路东一段高架底下的桃蹊路,这一趟貌似我们没去那。公司负责人之一的贾总是西安美院毕业的宝鸡陈仓人,性格豪爽!黑色短袖外搭浅绿色工装马甲,深蓝色牛仔裤搭棕色低帮马丁靴,衣品配相貌看上去像极了上不了台面专拍网络烂片的下流导演,但跟他沟通起来却出人意料的顺畅,只一次就把全部事情敲定下来。我那会儿以为这样就算迈出了第一步,距离一炮打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回来我就照着自己的计划开始找铺子,不少人知道我们要做的这件事儿以后,七嘴八舌的出主意提建议,类似金角银边垃圾腰这样的找店口诀我更是烂熟于心,大家积极参与的态度我看在眼里,但这些对我们当时的处境并没有多少实质性帮助,一个多月时间跑来跑去把人累够呛,我就像那热锅上那啥!
忘了是我主动找上门还是某个人给我推荐的一家叫铺铺旺的中介公司,形势逼迫我很快与其达成共识,对方承诺会以最快速度帮我找到铺面。事实确实如此,隔天就收到许多房源消息,但还是不尽如人意,来来回回又是好多趟,全市范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折腾,快速消耗着我本来就没多少的耐心。
挑来挑去,终于确定了菜市场门口张贴转让的张军擀面皮。我之前去店里吃过几次削筋和臊子面,饭的味道不错我就草率的认为坐在我眼前这一对儿发育猥琐贼眉鼠眼的乾县老板兄弟俩儿人品也不会出问题!二房东是阜阳驻西安商会的会长,叫了好几个人约我到他的酒楼吃饭顺带着签租赁合同。他把阵仗搞这么大出于何种目的?我到后来才想明白!
铺面的难题克服了,其他事情紧跟着得解决,招年轻员工、选装修公司、找员工宿舍和物料仓库、买各种机器设备和零碎物件儿,我当时只懂皮毛,两眼一抹黑,又是一堆事儿。好在我同学懂,装修他帮着接手了,替我分担了很大一部分压力。高冠瀑布农家乐的张老板,岁数和我一边儿大,看到我发布的招聘内容,说想学一门手艺,态度诚恳,我当然很是愿意。在玛雅房屋租到了距离合适的大房子,二楼住人一楼放物料两不耽误,到这里每件事情都进展的顺风顺水。
装修按照公司出的设计图纸紧张有序的进行着,之前很不起眼儿的铺面一天一个样,通铺白色方砖随后做吊顶,效果立时显现,令人满意。附近的城管们也没闲着,和菜市场管理员沆瀣一气,时不时跑过来捣捣乱,没收了装修用的工具赶走装修工人封了卷闸门,以为国执法的名义行威逼勒索的龌龊事肥私人腰包儿。还是我同学出面,一件接一件都给处理妥当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是我们要带着员工去成都培训半个月,回来简单收拾一下,铺上红毯摆上花篮就可以开业。
买好车票的当天,一切戛然而止!我在前店铺老板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一条火烧碑菜市场要拆迁的信息,白纸黑字儿的文件上盖着红色公章,我没理由不信!开始找人核实信息真假,菜市场,街道办,大兴新区管委会,莲湖区政府,在得到明确回复后我决定先发制人,要狠狠收拾一下这俩明知房子要拆迁却还恶意隐瞒的坏种儿,我联系好了律师,就等着法院传票吧!
打官司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一件事情,漫长的等待过后,莲湖区法院一审判决下来了,败诉,我写了一封长信发到了岳法官的邮箱,约他见了面,我们平静的聊了一个多小时,他试图用他的经验说服我,让我接受失败的事实,可我年纪轻轻对如此判决始终不服气,最后我告诉他我肯定会去中院递状子,不欢而散!
二审庭审的过程和一审一样刻板无聊,主审法官在台上读稿子打官腔,书记员在台下咔咔咔敲键盘,我方和被告分列两边,给到我讲话的机会并不多,摆明了都是走过场,结果我也就猜到了!本来想继续捅到高院,毕竟我对伸张正义还心存幻想,只是时间成本上我再也耗不起,已经耽误了不少事!庭审结束后的某天我正坐在表姐的车上回陕北老家,张律师发来信息说我又败诉了,那一刻我反倒轻松了些!不用听那些人在跟前叽叽歪歪了。无他,一个心有执念的年轻人被现实打趴下而已。
再也没有去过丰禾路,一晃七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听别人讲那个早就破败不堪的菜市场还在那立着!我说我当时租的大门口右手朝东水果店旁边那间铺子,对方惊讶的看着我,“那个店是你的啊!…有人报了火警,消防员来把门破拆了…,最后开了一家鸭脖店…”就很神奇,偌大的城市,还能碰到就住在那附近并且清楚记得这些事情的人。
我早就从那个烂事儿烂人层出不穷的地方抽身离开。现在我依然很喜欢吃包子,只是我慢慢改了,做顺其自然的事情。摩托车群里有人骑车晃晃悠悠去了秦岭山脚下,雾气弥漫的旷野里成片成片的黄色麦田还在经受雨水持续不断的冲刷洗礼。
雨总会停,浓雾也终将消散,出太阳是迟早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