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社呼和浩特8月10日电 题:扎根沙区40余载的印记——科技工作者创新治沙护北疆
新华社记者胡璐、王靖
在我国北方辽阔的疆土上,“三北”工程巍然挺立,牢牢阻挡着风沙侵袭。这道绵亘万里的绿色长城背后,无数科技工作者扎根沙区,数十年如一日创新钻研,把青春、汗水连同绿色的希望,一起播撒在这片热土上。
骄阳炙烤着科尔沁沙地。沙地南缘的一块试验林,文冠果树按大小垄整齐排列着,挺拔的枝干牢牢扎根沙地,枝头已是果实累累。年近60岁、身材消瘦的李显玉一早就和工作人员来抽样测产,他快步穿行在林地里,熟练地进行采样、称重、记录,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满是汗水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林业科学研究所党委书记李显玉,正是创新治沙守护北疆的科技工作者中的典型代表。“今年我们通过修剪调控树型、管理配方水肥、绿色防治病虫等集约措施,10年生文冠果每亩种籽产量预计能达到60公斤,是常规经营的4.2倍。这样一来,治沙的同时也能助力食用油生产,带动老百姓增收。”他一边认真地在小本子上记下数据,一边告诉记者。
科技工作者在试验基地探讨技术问题。(受访者供图)
文冠果,是我国特有的木本油料树种,但缺乏良种、“千花一果”等难题导致经济效益不高。李显玉从2010年开始带领团队扎根沙区,冒着风沙开展栽培试验上百次,探索出文冠果良种及集约栽培技术,让这一树种不仅在内蒙古的沙区实现生态、经济双重效益,也成功推广到甘肃、新疆等多地。
“在沙区工作40多年,我最盼望的事就是看到流动沙地被固住,沙区百姓摆脱沙患过上安稳生活。”李显玉说。
这个心愿要从他工作之初说起。1983年7月,李显玉从内蒙古自治区昭乌达盟农牧学校林业专业毕业,被分配到敖汉旗当了林业干部。那时,沙区面积占敖汉旗土地面积的一半,当地人用“沙丘会打滚,沙坨能长腿”形容流沙的可怕。
为了防风阻沙,20世纪五六十年代,敖汉旗营造了上百万亩人工林。该地年均降水量只有310毫米,蒸发量却高达2400毫米,冬春季总有50多天刮着8级以上大风,恶劣的自然条件使得树苗成活率不足50%。
“客观条件摆在面前,但防护林的问题关系老百姓的生活和当地经济发展,我们必须用科技攻关解决问题。”李显玉和同事们下定决心。
一次次尝试、一点点摸索。“在当时的环境下,造林就像培育自己的孩子,你要陪伴它、观察它、琢磨它,带着它一起克服成长中的种种困难。”李显玉回忆说,那时候每年在林子里做试验超过150天,其余大部分时间在办公室跟同事们讨论技术问题、研判新方法的可行性。
从提前整地,到培育良种、研究扦插苗的栽培方法,再到科学控制栽植密度,李显玉带领团队摸索出大坑深沟整地、选用良种壮苗、苗木全程保湿、浸苗物理补水等一系列栽培措施,将敖汉旗造林成活率和保存率提高到85%以上。
采用这些技术,敖汉旗打造的黄羊洼草原防护林工程挡住了风沙,保护了草原——有的沙化草原牧草产量提高62%以上,有的逐渐变成耕地,甚至通过施加有机肥变成高产农田。过去沙化严重的敖汉旗中北部地区,成为我国北方杂粮和杂豆的主要产区。基于这些成果,李显玉获评三北防护林体系建设突出贡献者等荣誉称号。
树种活了,但三北地区部分人工林经过几十年的生长,受生理衰退等因素影响,生态功能有所退化,需要更新修复。
“以前受条件限制,三北地区很多种的是生长快、繁殖容易、成本较低的杨树。随着科学绿化理念的推进,新时代的‘三北’工程建设需要更多探索灌、草、乔合理配置,沙生植被可持续经营的治沙路径。”李显玉说。
瞄准国家战略需求、区域高质量发展,李显玉带领团队继续培育文冠果、仁用杏、沙棘等沙区经济林新品种和新技术,探索山水林田湖草沙综合治理的有效模式,努力把更高质量的论文写在沙地上。
如今,越来越多的治沙新品种新科技得到应用,提升了治沙效能,也走出了治沙又致富的可持续路径。一代代科技工作者,仍在不断探索,把“三北”工程建设成更加坚固的绿色长城。
华社兰州4月1日电 题:总有明月守护“孤独的星星”
新华社记者任延昕、范培珅
已经多久没有抬头看看星空,宋明海记不清了,大概是从孙女桐桐(化名)确诊自闭症那天起吧。
自闭症,又称孤独症,是一种发育障碍疾病,也是世界范围内的医学难题。一百个自闭症患者,就有一百种不同,不过他们都存在社会交往障碍、人际交流障碍或刻板重复的行为方式。
在兰州欣雨星儿童心理发展中心,特教老师给孩子们上课(3月30日摄)。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星星的孩子”和不甘心的家长
人们称这个特殊群体是“星星的孩子”,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在某个领域天赋异禀,就像影视作品呈现的那样:可能成为艺术家,或是科学家。但事实却是,他们中的很多人直到成年,生活都不能自理。在同龄人步入校园的年龄,他们还不会叫“爸爸”“妈妈”。
两年前,桐桐3岁时,宋明海察觉到孙女的不对劲:只会说简单的叠音词,情绪容易失控,大小便无法自理……一家人前往甘肃省妇幼保健院,在基因检测、染色体筛查和评估后,医生诊断:孩子发育迟缓,有自闭症倾向,建议尽早开始干预训练。
宋明海觉得天塌了。
他曾是一名小学音乐老师,在讲台上站了半辈子,也要强了半辈子。他想不通:“怎么会是这个病?怎么能是这个病?”
接受事实,是自闭症患者家庭的第一课,很多父母用了数年时间。他们总是说,“我的孩子只是比别人慢一点,只是没别的孩子聪明,他没有病……”
在兰州欣雨星儿童心理发展中心,特教老师给孩子们上课(3月30日摄)。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干预训练 合力拉开沉重的门
宋明海明白,孩子的成长容不得耽误。桐桐的父母因为孩子的病情产生分歧,夫妻感情破裂。爷爷撑起快要垮掉的家,带着孙女和全部积蓄,几经辗转来到兰州欣雨星儿童心理发展中心,寻求专业帮助。
这家机构成立于15年前,专注于自闭症儿童筛查、评估及早期干预,现有50多名自闭症儿童在这里接受干预训练。
从白天到晚上,这里的课堂并不安静。语言、认知、感统、生活自理、餐桌礼仪,课表满满当当,每一节课都是对老师、家长体力和耐力的极限挑战。
小隔间里,特教老师抻着脖子,大声重复简单的指令,努力看清孩子的每一个眼神变化。家长挤在一旁的小凳上,片刻不敢离开,怕错过孩子的反应,更怕孩子突然情绪失控。
“就像是合力拉开一道沉重的门,我太想看看孩子的世界,更想让他看到我的世界。”一位家长这样形容。
在外人看来,这里的快乐和悲伤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前一秒,老师还因为孩子成功完成一个拍手的动作,兴奋地眉飞色舞;后一秒,办公室里就坐着情绪崩溃在抹眼泪的父母。
“这是一条终身干预的路。”兰州欣雨星儿童心理发展中心特教老师王彦芝说,“我们能陪家长这前几年,后面的‘硬仗’一个接着一个。”
从教15年,特教老师丁强不忍回想那些放弃训练的孩子。“孩子的成长是螺旋式的,有的会原地踏步很多年。沉重的经济和心理压力下,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坚持下来。”
对宋明海来说,坚持很难,但他不敢放弃。最绝望的日子里,他仍每天锻炼身体,不敢放松,更不敢倒下。
“你若不愈,我怎敢老去?当我老去,谁能来照顾你?”
宋明海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比孙女多活一天。多活一天,就能多陪伴她一天。”
在兰州欣雨星儿童心理发展中心,桐桐(化名)在特教老师的引导下上个训课(3月30日摄)。新华社记者 范培珅 摄
雪中送炭 救助费给家长解压
2019年,五彩鹿自闭症研究院组织医学、教育、社会学等领域专家共同编写《中国自闭症教育康复行业发展状况报告Ⅲ》,报告显示中国自闭症发病率达0.7%,目前已有超1000万自闭症谱系障碍人群,其中12岁以下的儿童有200多万人,并以每年20万人的速度增加。
记者了解到,自2018年起,我国逐步建立残疾儿童康复救助制度,将孤独症儿童的基本康复训练纳入救助范围,给予不同程度的经济支持。各类自闭症康复和特教机构也应运而生,专业师资队伍正在成长。
去年,桐桐申请到每年两万元的康复训练费,这笔钱如同雪中送炭。因前期训练效果良好,她现在已经进入幼儿园随班就读。宋明海觉得压在胸口的石头终于挪开了一点点。
据兰州市残疾人联合会数据,2020年共有186名自闭症患者申请到了康复救助经费,在定点康复机构接受康复服务。
“也许,自闭症孩子永远无法像普通孩子一样融入社会,享受人生,但只要他的今天比昨天进步一点,社会的今天比昨天包容一点,家长的努力就是值得的。”兰州欣雨星儿童心理发展中心创办人张莉说。
星星本不该孤独,因为有月亮的守护。对于像桐桐一样的自闭症患者家庭,前路虽然漫漫,但终于不再是一个人的战斗。
标题:心底是兰州(我与一座城)
开栏的话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历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城镇化进程,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已超过60%。大大小小的城市,不仅是人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也是我们体察社会风情、感受时代脉动不可或缺的窗口。
今日起,大地副刊开设“我与一座城”专栏,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一个人与一座城市相遇、相伴、相知、相依的情缘故事,折射中国当代城市的发展与变迁。“我与一座城”,期待您的讲述。
一
兰州,是一个长满兰草开满兰花的地方吗?
1985年秋天,怀揣兰州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从中原大地搭乘向西的列车,奔向那个陌生的城市。
哐当当、哐当当……铿锵之声周而复始,一天一夜,我就伏在小桌板上,望着窗外。风景从平原变成山峦,从绿色变成土黄。穿越了一个个隧道,经停了一个个车站之后,我拖着僵硬的双腿,踏上了兰州城的土地。
已是次日下午。斜背军挎包,我站在兰州火车站广场举目四望。斜阳正浓,阳光穿越干燥的空气打在脸上,有些疼。眼前,一条宽阔的马路笔直向北,路的尽头,隐约现着一脉远山。转过身,看见候车大厅上面遒劲的“兰州”二字,接着视线就被一座土黄大山阻隔。广场到处是拉脚的三轮车,蹬车人甚至能将一侧的车轮翘起来,穿越看似无法通过的窄道。
“师傅!三轮的一个坐上!”伴着方言,一个瘦小伙儿将三轮车停在我面前。他侧伏于车把,上下打量我。我也看着他:绿军帽,宽裤脚,鞋很惹眼——黑色布面、鞋跟高而白。我摇摇头走开了。之后才知道,这种装束是当年兰州小伙时髦的标配。
夕阳余晖里,我在兰州大学新闻系接待处报到。刚刚还饥肠辘辘,现在却突然不怎么饿了,尽管周边弥漫着蒜苗和牛肉的清香。来到宿舍,我爬到上铺,胡乱铺开被褥,倒头便睡。
梦里,我没有见到兰草。
二
日子一天天过去,陌生烟消云散,兰州一点点融入我的心中。我开始喜欢她了。
牛肉面的清香打动了我。一个周日上午,我走进街边一家小店。“宽的么细的?”店里的小伙子问。我如堕雾中,只好指指旁边一位的碗:“这样就行。”
几分钟后,一碗浮动着红色辣椒油、飘散着香气的牛肉面摆在我面前。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抹抹额角的汗珠,咂咂唇齿间余留的香味,留下三毛钱,走出小店。
从此,我与牛肉面结下不解之缘。兰州人对牛肉面的爱深入骨髓,从黄发垂髫到青壮汉子,从都市白领到市井商贩,没有人不喜欢牛肉面。他们的一天从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开始,没有早晨这碗面垫底,一天就少了精气神;没有这碗面伴随日常,兰州人就觉得生活少了滋味。
1988年春天,我在兰州晚报实习。一次,我写一篇关于兰州牛肉面的稿子,采访了好几位拉面师傅,翻阅了不少资料。原来,兰州牛肉面有“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五黄”之说——汤清、萝卜白、辣油红、蒜苗绿、面条黄亮;还有大宽、薄宽、二柱子、三细、二细、韭叶、细面、毛细、荞麦棱等多种品相,宽若皮带,细如游丝,粗可直立,真正形色各异,款款有致。
那年暑假,一位美国眼科专家来兰州访问,我陪着她到位于盘旋路上的和平饭店,品尝大厨精心拉制的牛肉面。只见汤色清亮,面呈微黄,碧绿的蒜苗和朱红的辣油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饭店用的不是市井大碗,而是口径若拳头般的小碗。那位专家吃完一碗又叫一碗,仍意犹未尽。我问她味道如何,她露出洁白的牙齿,高兴地说了一个词:delicious(美味)!
前年春节,我和弟弟带着家人自郑州一路南下自驾游。大年初一清晨,我们在古城扬州幽静的瘦西湖畔徜徉。忽然,一丝久远而熟悉的香味飘过眼前的拱桥,热情地拥抱了我。兰州牛肉面!
于是,在离家千里的扬州城,我和家人沐浴着新年的阳光,围坐在兰州牛肉面馆门前的小桌,吃了一顿难忘的早餐。
这么多年,走遍大江南北,眼见着兰州牛肉面“越拉越长”,影响力越来越大,甚至远渡重洋,在许多国家地区扎根。但是不管走到哪儿,那独特的香气总带我瞬间回到兰州,回到那青春飞扬的年代。
三
黄河,是融化在我血脉里的母亲河。少年时,我喜欢在晴朗的午后坐在姥姥家的堂屋门口,目光越过邻居家屋顶,看远处悬在“天上”的黄河。粼粼波光中,白帆片片日边来。多少次,我幻想自己跟随一片白帆,从西往东,顺流而下到大海。
到兰州读书后,我终于踏上了著名的兰州黄河铁桥——中山桥。站在这座建造于1907年的桥上,脚下是滔滔东逝水,我的目光随一片落叶顺流而下,乡思缕缕。我在想,这片叶子会穿越激流险滩一路东去吗?它什么时候到达我的家乡呢?
摆弄着借来的照相机,我和另两个同学依次坐在铁桥南岸的桥墩上,抬头望远,意气风发,留下难忘的瞬间。那胶卷送到了兰大对面的照相馆。那之后每天傍晚,我都会站在照相馆的阔大橱窗前,想象着柜台后面那一排小纸袋里,有一个坐在铁桥桥墩上的我。
几天后,我拿到了那张不足巴掌大的照片。第一眼,我看到了高大的铁桥,黑色铁栏纵横交错,仰拍的视角让它十分巍峨,滔滔河水从桥下通过,在远处呈现一带亮光。我看到了桥头的自己,尽管豆人寸马,依然须眉毕现。过马路走进邮电所,把这个小小的自己装进信封,投进邮筒。我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翻山越岭,顺着黄河回到故乡,回到日夜牵挂我的父母的怀抱。
四年似在转瞬间。毕业前夕,我又一次踏上兰州铁桥。前途漫漫,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归。伤感袭来时,看见远处河滩上,有汉子扛着羊皮筏子走向流水。那筏面方方正正,与十几个黑乎乎圆滚滚的吹胀羊皮捆扎在一起,朴拙而简约,别具一格。走过去招呼,递根烟,说要离开兰州了,想坐一下羊皮筏子。那红脸膛的筏子客爽快,冲我一歪头:师傅上来!
但见他推着筏子推着我,在看得见卵石的浅水里一阵跑,然后轻轻跳上了羊皮筏子。顺流而下,筏子越行越快,铁桥越来越远,岸边树木行人纷纷后退。我索性躺下来,面朝天空,闭上双眼,听着耳边哗啦啦的水声,恍惚间变成了少年时的那片白帆……
一别三十年,再回兰州时,已是“华发春催两鬓生”。去年秋天,我和妻子送儿子赴兰州大学读研。
走出站台,伫立兰州火车站广场举目环顾。眼前一切熟悉又陌生,阳光明媚,空气清润,绿树葳蕤,鲜花明丽。顺着宽阔的天水路放眼北望,车流滚滚如水,远山隐隐如黛;转过身,目光越过候车厅高大屋宇,竟与绿色的皋兰山撞了个满怀。它是当年那个光秃秃的大山吗?一瞬三十年,古城换新颜。
接下来的两天,我领着妻儿,循着记忆的小径走回过去,又沿着崭新的路标来到现实。那个傍晚,我们怀着感佩的心,沿着杨柳依依的滨河路,听着黄河绵绵不绝的滚滚涛声,走过美丽的白塔,走过阔大的水车,走过雄健的中山桥,来到青春依旧的“黄河母亲”雕塑身旁。我紧紧地偎依着她,让相机镜头定格这难忘的瞬间。
多想,再回到当年,还是那个坐在桥头意气风发的少年!
转身的当儿,我看见了一大片美丽的兰花。(陈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