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磨时光好

两个朋友约我到咖啡厅一聚，咖啡厅的名字叫“研磨时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很喜欢。“研”是用心用情的，“磨”是随意随性的，“研磨时光”的好不只在“研”，也不只在“磨”上，而在“研”与“磨”的和谐统一。

坐下之后，服务员便把咖啡端了上来。两位朋友随手把糖包搁置在一边，他们说就喜欢喝咖啡的那份苦味。虽然我也曾不止一次喝过苦味的咖啡，但是只要有可能的话，我还是喜欢给咖啡里加点糖的。秉承本性固然是一种好，如果在本性不变的基础上，添加些别样的东西，不仅是一种调和性的改善，也有更深一层的眷恋韵味。我喜欢这种调和。放下手中急做的材料，毅然决然地来到这里，也就是寻求一种调和的苦味。



话题一开始，就落在性情、意趣和文学上。多少年了，我把与这些字眼有关的东西都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不愿再去触碰它。我也学着和热衷于工作事业的人去谈拼命劳作带来的乐趣，去和沉醉于小家庭生活的人谈女人和孩子。今日重提旧日话题，再续因单纯而显得过于稚嫩、因执着而透着傻气的过往，心中充溢着兴奋与感动。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我有了一次自我回视的机缘。

从工作了二十五年的学校调到县教育局教研室，今天又从工作了六年的教研室调到教育股，从被人以校长称呼，到主任，再到股长。虽然我自我调侃“官”是越做越小，我知道教育股是教育局的核心股室之一，领导把这个需要慎之又慎才能确定人选的职位交给了我，这是对我的莫大信任与厚爱。我清楚唯有倾尽全力把它做好，才能不辜负领导的重托与期待。我剪去了稍长的头发，留了一个很少留过的平头，是一切“从头开始”的心迹表白，也是下了“平凡之人成就头等之事”的决心。

我这一生最感幸运的事，就是有那么多人和单位信任我。最早是几家英语报社邀聘我，接着是一北京双语学校，让我去担任改制后的校长。城市、县城的学校约过我，有的许我一个“正科”的位子，有的许我一套大房子。也有一些政府部门很看重我对文史的研究，提出一些让我充分发挥专长的意向。这些我都一一推辞了，但是由之产生的感激和感动伴随着我一生。我知道，每一份看重对我来说都是一份恩情。也许是因为习惯了贫穷，所以就把钱看淡了，也许是有着特立独行的品行，所以也把位子看淡了。我是个怀旧恋乡情结十分浓郁的人。我深爱着家乡文化这支灵性血脉和家乡教育这片浓情热土。



相对于一帆风顺的工作来说，我的生活道路充满了坎坷。小时候的家是全村子里最穷的，每年到了春节连一挂鞭炮也买不起。上师范时，幸有国家给的每月18元钱的生活补助，才不至于饿肚子。有时为了买一本心爱的书，就不得不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只空啃馒头，不吃一点菜，然后把省下的菜票拿到会计室里兑换成现金，这才有了一个个伴着新书而眠的安静夜晚。真正能调节和改变我的，那就是书了。夏天，身上只有那么一件衬衫，到了周末脱下来洗上一次，晾干后再穿。对于习惯了贫穷且适应了贫穷的我来说，没有抱怨也没有遗憾，也从没有把这样的生活看作困苦，贫穷给了我很多看起来悲惨但最终却是美好的东西，它教会了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懂得安份和满足，我反倒觉得踏实和感激。物质上没有资格和人比，我便扯起贫穷的旗帜，编织成寻梦的魔杖，安心地把功夫用在了学习上，大胆地追逐自己的梦想。在黑夜里走路，心里充满了灿烂的阳光。

工作以后，我要把大部分钱拿出来资助两个弟弟学点手艺，再后来帮助他们成个家庭。家里穷，我就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帮衬着。虽然是望不尽的天涯路，但仍不失独上高楼的勇气。男人的肩膀，就是来承担责任的。

四十五岁这个被民间戏称为需要出“驴”力的年龄上，我得了脑梗塞，差点造成半身不遂，好在救治及时，恢复效果很好，还能一如既往地为社会、为我这个家庭尽些绵薄之力。



为了给孩子买房子，我欠下了几十万元的外债。为这债我曾有一段时间寝食不安，也就是那么一阵子之后，我便能坦然处之了。我和妻子发下誓言，在还清私人欠款之前，不再添置一件新衣服，并把生活开支降到尽可能低的水平。好在我有着固定的薪金收入，还有着很强的耐受力。守着有限的收入，紧巴巴地过着日子，就像墙角的狗尾巴草，开出的也同样是一朵花。我把每一次苦难都当作走向成熟的台阶和谋取幸福的基石。苦难从没有赶走脸上的笑容。

服务员把米饭端了上来。身为北方人，我对北方的面食情有独钟，生活中我几乎是不吃米的。今晚的米饭吃起来特别香，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感。米饭和面食是可以替换着吃的。米香里透着一份菊香，我的思绪又回到了菊的世界。曾经喜欢一簇菊花，每每经过它的面前，总会长久驻足，细细地欣赏。后来有一天我伸出了手，就是这瞬间的触摸改变了菊的颜色。我不敢再走近菊，便开始绕道走，甚至不敢再偷偷地瞄上一眼，我觉得多看一眼，甚至对着它笑，都是对它的伤害。菊漂浮在我的视野之外。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被赶进了一个死胡同。情急之中，我撞倒了挡在面前的那堵墙，我走进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