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街要拆了,确切地说是圈起来、修缮保护。原先的锅碗瓢盆、吃喝拉撒能搬的都搬出去,然后修成一区空洞的景观,再塞一些明面上天衣无缝实则张冠李戴的业态进去,剪彩开张,万事大吉。
后来会怎样?谁在乎呢。
但是,不要唏嘘。唏嘘也没用。要替在此煎熬了几十年的住户高兴才是,最起码,他们不用再忍受蛇虫百足、上漏下涝的苦日子。他们领到了拆迁款,成为拆一代拆二代,某些,人生到达了巅峰。离别总有眷恋,转身心花怒放。
旁人的痛惜很浅,我们甚至不会因为它被拆掉而吃不下早上的那客锅贴。一个破旧的街区大多数情况下与我们无甚关联,你很可能听说了它要拆才第一次特意摸了进去。那些忽然泛滥的爱是无根之木,发好朋友圈、抖音、B站视频后,就退潮了。我们只不过害怕失去而已,一份记忆一个念想一段时光,但失去是永恒的,没有什么真的可以紧抓在自己手里,哪怕贵重如生命。
所以,该咋样就咋样吧。
街东头是晚报原来的广告部,从前一度去得勤。从孝闻街右转那一段路,车子很难开,要在巨大倾斜的树木间蛇行。那里曾经是花鸟市场,稍微还有点记得。我的一个邱姓朋友也住那里,是一栋旧式公房,旁边有个公厕。倒霉的是,他家就是紧挨厕所的那一套,黑暗阴郁生无可恋。幸亏拆得早。
文昌食堂大概是永寿路最成功的商业巨头,解散不晓得多少年了,但江湖仍有传说。鼓楼那家卖油赞子要排队的王阿姨,前身就是文昌食堂油赞子,如今店头上文昌二字犹存,骄傲不退。
办食堂的大宅子后来开了阿诗玛庭院餐厅,做云南菜,腊排骨火锅之类的,去吃过一回,竟是熟人开的,生意竟还不错。及后败落关闭,听闻是遇了车祸,扼腕叹息。
永寿街古时多望族大宅,后来切割划分成了劏房,安置无数寻常人家。那些显赫的后代,大多也跻身其中,泯然众人。几十年过去,疏于修缮的大屋们,再也招架不住岁月了。
屋旁的苦楝树花开正盛,煞是好看。收衣服的阿姐却说:真真会难相煞,鸟粪、蚂蚁犯关多。跟园林处去反应,“生生好心帮我砍砍掉嘞”,人家不同意。这树也不晓得怎么来的,大概鸟叼果子路过,“不生好心”落在了墙根。
巨大的法国梧桐,衬得全街的房子“茅檐低小”。与樟树相比,法国梧桐明显更有大城市的气质。